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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常生活所需,毕加索会为她张罗。但当然,若然是与毕加索一起的话,她不介意陪伴他在街上。

  这一天,小蝉捧着咖啡依在窗台,悠闲地望向街外。这小街行人不多,男士们早上离家外出工作,在余下的白天,进出的多是照料家庭的女士,和在街上跑动的孩子。女士们携着食物篮走在街上,长裙的末端总是非常不雅观,沾满了灰尘泥泞,就连普通主妇也会穿束腹内衣和头戴小巧的帽子;家务繁多衣着却不轻便,小蝉单单看着她们,也体会得到那种拘谨和辛劳。当有空余时,妇女们聚在一起说说是非,或是缝制衣饰,生活单调,看来也没什么启发性。

  电灯只在富裕的地区普及,夜间家家户户采用的是油灯。冬季来的时候,大家会烧煤取暖。每煮一餐饭都是体力的劳动,没有煤就要破柴。最糟糕的是,这年头还未有电影,而艺术,就等于歌剧、音乐演奏、绘画和文学。

  如果不是毕加索,小蝉会闷得发慌。她把毕加索的一叠草稿捧到窗台前阅读,两只鸽子立在窗外的栏杆外注视她,她把面包碎抛出去,就引来更多鸽子飞近。



  小蝉觉得很有趣,因此再把面包碎抛出窗外。不料,忽然来了一阵风,搁在窗台上的一张画作草稿就随风飘出窗外,轻盈地在半空飘动,末几降落在小石地上。

  小蝉把头伸出窗外俯望,她看见,那张画作草稿飘落在一名戴着高帽子的绅士脚下,绅士弯身拾起草稿,接着向上望去。

  小蝉看见这名绅士的脸,顷刻,她浑身一震。

  “不会吧……”她在心里叫嚷。

  绅士只仰望了数秒,接着,他把草稿放到小蝉所居住的那幢楼宇外其中一个信箱中,然后他就继续往前走。

  小蝉在窗台上大叫:“先生请留步……”



  绅士再次向上望去。那张被帽子遮挡了三分一的脸,的的确确是——阿光。

  小蝉屏息静气,立刻开门跑到楼梯间,她抓起累赘的裙脚,以毕生最惊人的速度往下跑。终于跑到街上来了,环顾四周,她己找不到那神士的踪影。

  她喘着气,背上冒出冷汗。一名佝偻的老伯走过她面前,并以怪异的目光望向她,她心一慌,飞快地转身把信箱中的草稿拿走,急急路上楼梯。

  走进住所后,她立刻把门关上,然后背贴着门继续喘气,她按住自己的心房脸色发青。

  “不可能的,阿光怎会也走到这时空来……”

  小蝉没有把事情告诉毕加索,她怕那只是她的错觉。但因为那戴高帽子的绅士的出现,小蝉就多了往街上走,她希望再碰见他。

  她不敢相信,一向对洋人又惊又怕的阿光会走到二十世纪初的法国来。她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事,但就因为太不可能,她不得不弄清楚。

  最终,她还是再碰见这个男人。

  那是两天之后的事。小蝉在早上时分往街上踢踏,就在一所糖果店外,她再次碰上他。高帽子绅士自糖果店步出,继而站定下来,小蝉那时正前往糖果店,她与他的距离约有二十步。小蝉看见他,便愕然地怔了怔,从这个距离望去,他的确长得与阿光一模一样,奇怪的是,他以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右手拿起一盒糖果朝小蝉的方向摇了摇,更向她挤出笑容,笑得露出了牙齿。

  没有错,这就是阿光,高度身形,甚至连笑容也同一模样。曾几何时,当他俩初相识之际,在每次约会中,阿光也以这可亲的笑容站在街上,等待因迟到而跑过来的她……

  “阿光……”小蝉呢喃。

  忽尔,一个拉牛的人走来挡住他们,不合情理地,拉牛人把牛拉进糖果店内。

  小蝉试图越过拉牛人。但越过了之后,高帽子绅士就不见了。

  整件事像极了怪异的梦境。

  小蝉抓紧身上的披肩,皱住眉呆然站在大街上。阿光怎么会来了?而来到这个时空之后,阿光连气质也变了。他穿着前幅短而后幅长的修身西装,反领白恤衫配深色领带,毕挺的西裤下,是一双擦得发亮的皮鞋,更配有精巧的皮手套和高帽子。阿光就如他的一身打扮,文质彬彬,仪表不凡。“奇异啊……”她喃喃自语。

  而她隐约感到,她一定会再碰见他。

  之后小蝉又在街上继踏了两天,于一个下午,她走进一个公园。原本精神也算抖擞,但愈往公园的深处走,心情却愈恍惚,怅怅然的,很不自在。不远处有一名小男孩以长棒推着呼拉圈向小蝉的方向跑过来,小男孩与小蝉相隔大约三十尺。小蝉看着这小男孩,忽然从心里发麻。小男孩并没有望向她,那张小脸并无表情,他正专注地推着呼拉圈大步的跑。然后,小男孩跑近了,在与小蝉相距十尺的距离间,小蝉随意抬眼望向小男孩身后的位置,就这样,她再次看到阿光。这一回阿光在三十尺的距离之外,朝着她脱下高帽子,对她作出一个绅士的敬礼。

  小蝉正想回应,那推着呼拉圈的小男孩已跑到她身前,不可思议地,小男孩不打算避开小蝉,他是直直地向着小蝉冲过去。

  小蝉想移开脚步回避他,然而,她的双腿重如铅,无法定开。心一慌,她瞪大了眼,而那小男孩,连人带呼拉圈穿过小蝉的身体。

  小蝉惊叫:“呀——”

  公园内听见这叫声的人都向她望去。她向后望又向前方张望,阿光与小男孩都不见踪影。

  “太可怕……”她掩住嘴巴,急步离开这个热闹的公园。

  小蝉魂离体外般返回毕加索的住所,她却步浮浮,走上楼梯时,感到力不从心。她跌进她与毕加索的木板床上去,脸孔埋在枕头之内,全身乏力。她曾经以最自由最有朝气的姿态出现在毕加索的人生里,她高高在上,没有一刻的迷乱,也无任何惊恐,愉快又适然,占尽上风,万事皆能操控。小蝉实在不明白,为何此刻她会如此虚弱,手脚不听命令,而一颗心惊惶失措。

  是因为什么?会不会是想阿光想得太多,因此有了可怕的后遗症?

  小蝉伏在床上不动半分,心跳缓慢,精神恍惚。

  二十多岁时的毕加索原来有一个特别的行为;他喜欢反锁女朋友在家。费尔蓝德就饱受被毕加索锁困在住所的煎熬,毕加索讨厌美丽的费尔蓝德与其他男性接触,当毕加索外出时,他把爱人反锁家中,如此这般,就保障了自己的安全感。

  小蝉没有让毕加索忧心过,她根本讨厌外出,亦无兴趣与其他人接触,更重要的是,毕加索知道,这个女人只是一个幻觉,他要锁也锁不住;他考虑过反锁她,后来又打消了念头。而这个令他放胆馈赠自由的女人,动静一如小宠物,每次毕加索把钥匙插进木门中时,她便会准备好飞扑的姿势,当大门一打开,毕加索便会被她高高兴兴的抱住,然后,他俩会热情地搂着对方亲热。

  毕加索爱煞小蝉热烈欢迎他的行径,他喜欢被女人狂热地需要。

  小蝉明白毕加索每次归家的期望,于是,她总会警觉地留意大门的动静,准备来一次热情如火的抱拥。

  此刻,门锁发出声响,小蝉就从枕头中仰起脸她以手指梳了梳乱发,然后起床,准备跳下床直奔大门前。

  她是一个好的女朋友,从不辜负男朋友的期望。

  然而当门一开,小蝉就感到十分意外。内进的人不是毕加索。她掩住嘴伸手指着进门的人,期期艾艾地说:“啊……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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