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那么,就要剩下她一人了……
「听说妳爹娘找了王媒婆,要帮妳说亲?」薛素云问道。
二乔缓缓点头,神色有些无可奈何。
「妳打算怎么办?二乔。」
「能怎么办?」她苦笑反问。这些年,她其实慢慢也明白,即使不情愿,也渐渐接受必须接受的。
「我知道妳不喜欢听这些,但我说句不中听的,二乔,妳年纪也不小了,再这般耽误下去……一
「我明白。」二乔站起来,丢下秋千,往前走了几步。
远处驿道上有辆马车经过,扬起一大片烟尘。陇丘地势高,望得远,驿道闪亮得像条银带子般,可望而不可即。
「妳还记得我从前说过,要跟妳一同去游天下吗?素云姐。」她回头过去。
薛素云笑起来。「童言童语,妳还当真!」
是不能当真吧?她倒真想问一问。只是,尔今,她纵有再多的疑问,能倾听、给予她回答的那个人早已不在。
她是那般地想问他一问:什么是情?什么又是无奈?
「妳最好还是将他给忘了吧,二乔。」薛素云走到她身侧,不忍看她明媚的脸黯淡下来。
二乔惊讶地抬头。
「妳喜欢他──光藏,对吧?」
重听到这个名字,她的心彷佛被烫过,不能去碰,碰了就疼痛。原来,她心中始终有个角落是那么脆弱,无法轻易去触碰。
「素云姐,妳──」无法承认,亦无法否认。
「小傻瓜,我怎么会不知道。妳那点心思哪瞒得了我,我全都看在眼里。」说到最后,薛素云叹起气。
二乔呆呆望着远处喃喃地:「要怎生忘呢……」
薛素云拍拍她。「再这样下去,只会耽误妳自己,千万别再那么痴傻了。」
「让我想想吧。」她笑一下,傍着薛素云走下陇丘。
想什么呢?胡笳声残,「僧伽」曲断,意中那个人……
那个人尔今在何方?
走下陇丘,在岔路口和薛素云分手,二乔站着没动,直到薛素云的身影去远。然后,她回身望着村外远处,穹苍漠漠,千里一缕烟尘,扑吹得她的眼眶湿了、红了。
通往村外的小路上,两点人影正朝陇丘走来;两名陌生的男子。或许是哪家的亲戚。二乔不感兴趣的望一眼,神情漠漠的转身走开。
「姑娘!」当中一名男子忽然挥手呼喊。
二乔回头过去,那两名男子竟像是朝她走来。她微微蹙起眉,不等那两人走近,不发一言掉头走开。
「姑娘!」当中那名较年轻的男子急了,却来不及追赶。
「从诫──」他大哥崔从简阻止他。
将崔福留在村口看顾马车,他们两人沿路走进村子;打远处,便瞧见在陇丘上的二乔。尽管崔从简觉得不妥,崔从诫仍然不听劝,一意追逐。
惊鸿一瞥,但只那么一眼就足够了,他已看清她的身形容貌。三年前他见到的那个身影不知是否是同一人,印象却自然叠在一起。那般轻盈的体态、纤细的腰肢、张扬清艳的容姿……一见教他钟情……
「大哥,」崔从诫道:「你也看到那姑娘了吧?你觉得如何?」
「这太胡来了,从诫。」崔从简答非所问,浇了一盆冷水。
「大哥,」崔从诫站住,侧睨他大哥一眼,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有什么胡来的?」
「那姑娘──嗯,长得单薄了些。而且,你也不知她是否已有婚配,许了人没有。」
「我不妨老实告诉你,大哥。像嫂子们那般丰腴肥满的女子,我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我中意的是像那位姑娘般窈窕轻盈的女子,腰肢纤细得可一把握在手。至于你提的问题,这简单,找个人问问不就成了。」
「从诫,你别胡来。这种事情不能太草率!」
崔从诫置若罔闻,走近一户人家,朗声对一名在户外晾晒衣物的妇人说道:
「这位大婶,打扰了……」
那妇人抬头,见是生人,狐疑地打量着他。他露个笑,神态十分从容,揖礼说道:
「妳好啊,这位大婶。我姓崔,家住在长安城。我跟我大哥两人碰巧路过贵宝地,想跟大婶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看他态度温文儒雅,妇人不疑有他。
「是这样的,方才,在那陇丘上有个姑娘,长得清秀窈窕,不知是哪家的女儿?」
「陇丘上?啊!那一定是张大郎的二乔。」妇人先是有些困惑,随即一脸豁然。「我们这村子的姑娘,没事是不会跑去哪里的,只有她,都那么大一个人了,也不想想自个儿的年纪!」
「请问那位二乔姑娘多大了?」
「都十八了。」
「十八?」崔从诫楞一下!那么大了,那么──「那她可已许了人家?」几乎不抱希望。姑娘家到这个年岁,不是早有了婆家,便是已经许人。
妇人一径摇手,露出暧昧且带点好闲事的表情。
「没有、没有!」她道:「她那一脸单薄相也就罢了,偏偏又不安分,屋子里待不住。哪家闺女像她那么笨拙,连双鞋都缝不好。早些年还有人上门提亲,现在哪──」她摇头又晃脑。「前些日子,她爹才托王媒婆,要帮她找个人家呢。」
这对他倒是好消息。崔从诫嘴角噙着笑,又问道:
「再请问妳一件事,大婶。方才妳说这儿的姑娘没事不会上陇丘,不过,若是放纸鸢呢?」
「不会、不会!虽然说,姑娘家出门拋头露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大姑娘家们自个儿会有自觉,顶多在自家院子放放纸鸢、打打秋千,不会跑上陇丘和小儿们打混在一块,除了张家二乔……」妇人说着又摇起头。
那么,果然是她了。三年前他惊鸿一瞥的那个围在亮光中的人影,果然是她了……
「从诫,」崔从简一下便看穿崔从诫心中打的主意,将他拉到一旁,说道:「你不会是想打那位张姑娘的主意吧?那不成的。你根本不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性情如何、是否温顺──」
「大哥,爹娘为我挑选的闺秀千金,我也不知对方性情如何呀。再说,要娶亲的是我,我很中意那位二乔姑娘。」
就凭那么一面?崔从简不由得瞠目。但话说回来,当初他娶亲时,拜堂之前连新娘都未能先见上一面。
「可是,」他还是觉得不妥。「你也听到那位大婶说了,那位姑娘连双鞋都缝不好。」
「这不打紧。那种事慢慢学就成了。」
「可是──」
「大哥,你就别再可是了,我非要这个姑娘不可。」
崔从诫相当坚持。好不容易碰上他中意的女子典型,况且二乔的容貌姿色及体态都不差,他对二乔可说是一见倾心。女子有色,这色不仅要在于「姿色」,体态之艳、之色也一样重要。
因色倾心,因色而迷,未曾与二乔说上话,他却打定主意娶这门亲。
☆ ☆ ☆
「保重了,二乔。」
「妳也是,素云姐。」
最后一次话别后,薛素云从马车上挥了挥手巾,马车鞑鞑的走远,抓在她手上的手巾成了一个小点看不清。二乔这才吁口气,感觉到离别的虚空与伤感。
她摇摇头。才刚转身,便瞧见王媒婆迎面朝她走来,挥着红巾子,冲着她咧嘴便笑道:
「恭喜啊!二姑娘。我给妳带个好消息来!」
什么好消息!王媒婆的「好消息」无异她命运的「判书」,所以,她一点也不高兴。然而,她又无能为力,只能认命,渐渐地,安于这个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