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应一声,确实有些倦了,便走至树边坐下,倚树闭目……肚子却在此时不配合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师弟,你饿吗?」好半天未进食了。「我饿得睡不着啦!」
一阵轻笑传来。「师姐,妳忍忍,忍久便不饿了。」
「说得像你常这样似的……」她咕哝。
彼端沉默一会儿。「幼时……常挨饿。」顿了顿,又道:「我娘死得早,十岁那年我被大娘赶出家门,四处流浪,后来……遇见那李姓汉子,当了……」再次顿住话尾。头一次跟她提起这些,虽难启齿,可对师姐……他无须隐瞒。「……偷儿。」
她一怔,讶异他同那窃贼头儿竟有这么段渊源。是了,怪不得师弟得知小七的头儿姓李时反应这么大。
「后蒙师父收留,才脱离苦日子。对我而言,师父便是我唯一的亲人。」
「师弟……你忘记师姐啦?」语气有些怨怼。
他低笑。「当然没有。」眸中多出几分温柔,轻声道:「师姐对我而言……是独一无二的。」较亲人的感觉,更多了分柔情眷恋……
感到他语中的真诚,她心头温暖,声音不觉放柔:「你跟师父也如同我在世上仅有的亲人。」
「……师姐,妳爹娘呢?」忍不住问道,对于师姐,他始终有种难以捉摸之感,极想知道更多、更多关于她的事。
「我不晓得。」
出乎意料的回答,使他一怔。
「我自小被师父收养,打有记忆起,便一直只有师父这亲人……十五岁艺成下山前,师父难得严肃地问我,是否想得知自己的身世?在那之前我是压根未想过这事儿。」
她微微一笑,续道:「我问师父:『我必须知道吗?』师父回答:『并非必须,而是妳想知道吗?』哎,既非必须,我自是不想的。知晓身世又如何?自师父口中述起,不也如他人之事?如今我心中唯一敬爱的是师父,不会再有别人。」说话间不觉忘却饥饿,睡意袭上,抬手打了个呵欠。
他听着,有些失神。师姐所言自是不错,可真能做到这般豁达,却非容易……总有偶然想起自己父母,那会是什么感觉……惆怅?郁闷?
「师姐……妳可记得妳曾对我说过,希望我快乐?」
「嗯?」恍惚问低应一声。
「妳说有烦恼时玩波浪鼓能开心,便将那赠与我。我……」停顿片刻。「我虽没什么可送妳的,可……也希望妳快乐。」
半梦半醒间隐隐听入他的话,她唇边不觉挂着一丝笑意。师弟是第一个这样同她说的人呢……因为她向来是快乐的。
原来有人希望自己快乐的感觉这么好。带着笑意入眠,今夜,该有个美梦吧。
平日露宿野外,为防毒蛇猛兽夜袭,她向来浅眠,但现在有师弟守着……她很安心。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啾啾啾……啾啾啾……」
枝头鸟鸣悦耳,晨光渗透树缝,洒在倚卧树干的男子身上。
师弟的睡相还真像个孩子啊……纪云深在不远处瞅着他,不禁掩嘴偷笑。
夜半时与他交替,便这么守至拂晓时分,身上早换上干衣物,只头发仍披散着,像山间野人似的。唉,只怪自己粗心大意,先前在河中解发清洗后发簪便不知给丢哪儿去,还是方才更衣时才发现遗失了……不过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
眼见天色渐明,她心念微动,在面前的火堆添了些枯枝,蹑手蹑脚地离开,直到与火堆有一段距离,才放步走向溪边。
晨光照射下,溪水清澈见底,见到水中三三两两的鱼群,她面露喜色。
在附近找了根长树枝,以贴身匕首削利末端,走至溪边,一手搭在岸边岩上,瞇眼瞄准,向下使劲一刺!收回时上头多了条挣扎跳动的肥鱼。
许久没捉鱼吃了,手法倒没生疏。满意一笑,正欲着手处理,忽被水中一样事物攫去注意。那是……她昨日遗失的发簪!
运劲将树枝向后一掷,使其稳稳插入岸上中,低头见发簪在自己搭着的岩石与邻岩间载沉载浮,俯身捞起,才拈住簪尾,支撑自身重量的那只手却陡地一滑--
轻呼一声,眼见面部便要撞岩,赶紧撑直双手急扶岩面,掌心顿感痛楚,拈着簪子的手指一松,簪子落水,逐流而去;直觉地倾身伸手向前一捞,却捞了个空,岸上的双脚顺势微开,左脚突然向旁一滑,跟着脚踝一阵尖锐刺痛传来,使她龇牙抽了口气。心知不妙,以尽量不动到左脚的姿势缓慢爬回岸边。
呈大字仰卧岸上,举起双手在面前一看,掌心果然因方才用力过猛而微微擦伤;左脚的刺痛阵阵传来,坐起身,除去鞋袜,细细审视,脚踝红肿,显是扭伤了。
皱眉向左看去,发现先前脚滑是岸边一块绿苔所致。唉,是否该唤师弟来帮忙呢?或是自己撑着回去算了……正想着,耳中忽闻一阵脚步声,神色顿时一喜。
转头见一人自溪前树林踏出,正是秦轩,当即朝他挥挥手,高喊一声:「师弟!」
「师姐?妳怎么了?」见她情况不对,秦轩面色一变,飞奔上前。
他醒来未见纪云深,不免有些担心,起身寻找,不意见到她一头乱发、狼狈地坐在溪边。在她身边蹲下,见到她红肿的左脚,他面色更加难看。
「师弟,你来得正是时候,唉,我一时大意扭伤了脚,你来扶我一把吧。」朝他便伸出一只手。
他蹙眉,并不伸手扶她,端详她伤势半晌,转身背对她。「师姐,我背妳吧。」
「呃?」望着他的背,她摸摸鼻子,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便伸手环住他颈项,
他的背宽阔结实,步伐沉稳,让人安心……朗日被自己背负时,也是这种感觉吗?她将头抵在他右侧肩膀上,胸口热烘烘的,唇畔染笑,没发现他耳根子发红。
「师弟,那儿还有条鱼,莫忘了带走。」自他颈侧采手,指向直立于岸上的树枝。
他上前拔起带鱼的树枝,穿越树林,回到二人先前休憩处。离去不久,火堆尚未熄灭,只火势已微。将她放在树荫下,他找了些枯枝丢入火中,瞬间劈啪燃起。
「师弟,你去将这鱼处理好,烤起来吧。这鱼大,够咱俩吃了!」她举掌看了眼。「我手掌擦伤,只能倚赖你啦。」
他抢上一瞧,见她掌心脏污中透出血丝,眉心皱得更深。「师姐,妳捉个鱼怎么弄成这样?」
她没多作解释,向他笑了笑。「师弟,你甭担心,小伤罢了。」
他不发一语,起身,闷闷走远。
本以为他要去溪边处理鱼,却见他没带鱼去,她不禁一怔,大喊:「师弟,你忘了带鱼啊!」
他却似充耳不闻,没有回头。
师弟该不是在生气吧?否则怎么不理她?可她受伤,他生气做啥?正摸不着头绪,便见他踅了回来,手上拿着块浸湿的碎布,看来是他袖上所撕下的。
他在她身前坐下,拉起她的手,拿湿布轻拭她掌心伤处。
一阵凉意夹着刺痛自伤处传来,她轻皱下眉,又笑开。「唉,师弟,你别紧皱着眉,皱出纹来可不好看哪!」
他瞥她一眼,埋首继续清洗她的伤口。
见他神色专注,唇抿成一条线,剑眉依旧纠结,她笑道:「师弟,我说真的。你长得这样好看,眉心若多几道纹多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