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伤不打紧。」他声音带上恼怒:「我先是让妳伤了脚,又让妳伤了手臂,天下最没用的男人就是我了。」别说对朱袖无法交代,对自己的自尊也无法交代。
铁链一阵叮当,莫十五爬坐到她对面,定定盯着她,又道:
「妳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以后有类似的情况,妳不要开口、不要出头,保护好自己。」
她想了一下,目光移向他衣襟上已干的血渍,又看向他犹显苍白的脸庞。
想到他被贺连衣掐住时,那种连她也要窒息的感觉;想到在他昏迷的一天一夜之中,那种担心害怕的煎熬。
「不要。」
他瞪眼:「……不要?可是妳又不会……」
她不让他把话讲完:「我不可能看着你被打死。」
「妳别开口闭口死啊死的……」他叹气,早知道她性子倔强。「我没有那么容易被打死,就算打得死,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好。」
「哪里好?要死一起死。」她近乎赌气地迅速回嘴。
要、要死一起死啊……
莫十五听到自己脑中「嗡」地一响,整张脸红了起来。
「既然妳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得展现一点心意才行。」好高兴,好高兴!「嘿嘿,嘿嘿嘿嘿。」
「嘿什么?」看他脸红,她不知怎地也跟着脸热。
「我现在很想站起来跳舞。」他笑得好开心。
她无言,只是盯着他手脚上的镣铐,铁链的尽头牢牢固定在石墙里。
「妳在想什么?」他探头问道。
「我在想,我们现在要怎么办?」两道秀眉往中间靠拢。
「我已经想到了。」莫十五带着笑容下了石床,被炼条束缚住,他只能紧靠着石床坐到地上。
他向月怜招招手,她满腹疑问地在他身边坐下,却见他伸指在地上写起字来。
他嘴里说着不相千的话:「反正是逃不出去了,迟早是个死,我想做一些让我死而无憾的事。」
她随口回道:「什么事呢?」
他的手指在泥地上横竖撇捺,写出「隔壁有人」。
隔壁有人啊……她朝他颔首,表示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官府审犯常用的手法,让嫌犯同囚一室,而在隔壁派人窃听,捕捉嫌犯言谈间泄漏出的任何蛛丝马迹。
「我才第一次走江湖,落得这个下场,就这么完蛋,实在不甘心。」他口里一边说话,手指一边又写下三个字--「赌一赌」。
「是啊,你才十几岁呢。」她继续应和,也在地上写字--「怎么赌」。
「十八岁,我才十八岁……好多地方都没有去过……」他挨着她,两人头靠着头,他在地上写下「说话骗他过来」。
「嗯……我也是啊,真可惜。」她写下「我该如何」。
「还有啊,我不但还没成亲,也还没好好抱过心爱的姑娘。」他写下「顺着我说话即可」。
看了他写下的字,她点点头,把地上字迹全都抹掉。抬起头来,却看见他正朝着自己笑,白牙闪闪,眼神晶亮。
她脱口问:「你笑什么……啊!」伸手掩口,面上阵阵红了起来。
刚才两人信口胡诌的对话,他最后……说了什么?
「我说,我还没好好抱过心爱的姑娘,也还没亲过她呢。」他自己也红了耳根,但脸上仍然带着笑,朝她伸出被炼条拖住的手,往她身边挨过去。「反正都要死了,妳让我抱一抱。亲一亲,好不好?让我死而无憾……」
从没见他如此无赖过,她又羞又急的站起身来,躲到墙角,骂道:「不……不要脸!说这什么疯话?」
他从耳朵红到颈根,看起来比她羞得还要厉害。但是他的笑脸、口吻都无赖得要命,还有那双紧盯着她的眼睛、那句「心爱的姑娘」……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骗人?这……这也是他脱困计画中的一部份吗?
只见莫十五两手仍悬在空中,脸上已经红得像要滴血了,嘴里还在……还在淫笑:
「不要吗?妳不会想亲亲我?妳不觉得没有跟我亲热过很可惜吗?」
「不要!」见他笑得像只黄鼠狼,嘴里吐出的话又那么轻浮,她忍下住放大了音量:「一点都不想!一点都不可惜!」
「真的下想?」他忽然也大声了起来:「妳不是一直很喜欢我吗?」
「我……」她一时结舌,两颊红似火烧。她……是喜欢他,但……「我、我才没有『一直』喜欢你!你别胡说!」
听她如此否认,莫十五把手上铐炼重重往地上一顿,发出叮叮声响。「好!好!妳好样的,到这个节骨眼还说不喜欢我!那我守着这个小玩意儿还有什么意思?」
「什么玩意儿?」她反问。
「还能有什么?玉八卦!我本来想当作跟妳成亲时的嫁妆……」
「嫁妆是女方出的,男方出的叫作聘礼才对。」知道他要开始说话骗隔壁监听的人,但她还是忍不住提醒他。
「少啰嗦!」他装腔作势的吼回去,又道:「管它聘礼还是嫁妆!反正妳不要我,我们又困在这里,迟早是个死,留它也是无用了……」
他一边自暴自弃的嘀嘀咕咕,一边站起身来,往石床上一坐,续道:
「不如趁着现在还有命,先把这个害人的玩意儿砸毁了再说,这副脚镣倒很够份量啊!」说着,伸平了戴着铁镣的双脚,在床上用力试蹬了几下。
「你……你要打碎它?」她配合地惊呼出声。
「打碎它,总好过落入那只飞鱼手里!反正……反正妳也不喜欢我……」
他语气中的哀怨实在太逼真了,她不由自主地前进一步,正想说话,却听见牢门口微有声响--隔壁窃听的人出现了。
「不……不许动!」微抖的声音听来既兴奋又紧张,一开口就露了本事。
莫十五盯着站在铁栅外的青衣男子,笑问:「你哪位?」
「把、把玉八卦交出来!在哪里?」话尾变成奇怪的吼音:「交出来!」
「偏不要,我就是要把它砸坏,你能怎样?」他屈脚托腮,另一手晃着铁链。
青衣男子微感犹豫,仔细一看,发现石床上根本空无一物。「你……你骗我?」
每句话开头一定结巴,想也知道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莫十五贼贼地笑道:「是啊,我骗你的,你别站在这喊了,还是快回隔壁牢房去打瞌睡吧!」
「……」青衣男子无言,一边眉毛开始扭动起来。
「快回去快回去,没事啦!呿!呿!」莫十五像赶猫狗一样朝他甩甩手。
月怜紧靠着墙壁,用双手掩唇的惊讶模样来掩饰想笑的冲动。
青衣男子神色忽转阴狠,恨恨道:「我去唤师兄来……看你还能玩什么把戏!」
才刚转身,却又听见莫十五「嘿嘿」一笑,接着是脚缭碰撞石床的声音。青衣男子犹如惊弓之鸟,立即回过身来大喝:「你又在干什么?」
「没呀,你不是要叫师兄,还不快去?」莫十五刻意强调道:「反正叫来也没用……玉八卦我根本没有藏在身上某处,你们飞鱼师兄不是早就搜过了?」
藏在身上某处……青衣男子停下脚步,狐疑的目光在莫十五身上逡巡着。
「喂喂!」莫十五面露不安,朝牢门喊道:「你想干嘛?不是要叫师兄来吗?你……你随便乱来,不怕你们掌门治你?」
青衣男子忙着开门,啐道:「要是让你把玉八卦毁了,我才会倒大楣!」
牢门「吱嘎」着缓缓开启,青衣男子闪身进入后,又把门重重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