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飘香微笑着向四周扫视一圈,在座诸掌门大多沉思不语。
微笑的眼眸最后落在萧初阳身上。
“萧盟主,你为人处事是很好的,不过未免有些妇人之仁了。君不见战场上将军一声令下,千万士卒化为白骨。有些事情,天生就是需要代价的。”
萧初阳默然片刻,缓缓摇了摇头,“你错了。”
“哦?”慕容飘香扬声道,“在下错在哪里?”
“你错了。武林不同于战场,武林中人也不同于军卒。武林之中,除了武功,声名,利益,还有道义二字。”
注视着慕容飘香,萧初阳沉声道,“白道连枝,只要有这份道义在,绝没有谁应当被牺牲。”
慕容飘香怔了怔,蓦然大笑。“萧盟主当真会说话!”
他突然停了笑声,语气平平的道,“那么请问萧盟主,你有什么好计策么?”
萧初阳道,“好计策是没有的,笨计策倒是有一条。”
旁边几人立刻接口道,“说出来听听无妨。”
萧初阳道,“说出提议之前,在下先说说自己的几个意见。第一,卓起扬于此时抛出武林秘笈,其用意只怕是想挑起我们内部纠纷,自相残杀。因此,我们的决战提议决不能自己削弱自己力量。”
周围人俱都点头赞同。
“第二,我们身处敌方地盘,需要步步谨慎小心,决战时也不可以轻易倾尽全力,失了戒备。”
“第三,纵观苍流教,目前看似平静,但隐患其实也不少。教中长老级的人物被卓起扬清洗一空,苍流教势力分散在中原各地,相当大的一部分没有及时回到总舵。如今卓起扬自己又长期闭关不出,风云顶上的苍流教超一流高手,只手可数。”
“总结以上,在下的提议是:双方各出三人,三局两胜。”
众人听得齐齐一呆。
性善师太脱口而出,“这么简单?”
萧初阳点头,“就这么简单。”
许自友抓抓头皮,“上千人风云顶论剑,就三个人出战?”
萧初阳正色道,“上千人中,武功最高的三个人出战。”
慕容飘香冷冷道,“哪三个人?”
坐在大厅正中,始终沉默不语的老僧蓦然睁眼,双目中精芒大盛,低声道,“善哉,善哉。老衲愿为其一。”
萧初阳的脸色闪过欣喜神色。
少林的慧字辈高僧原本有三人,慧苦,慧痴,慧嗔。
少林掌门方丈慧苦舍身于金陵聚霞坡一役,慧痴大师精研佛学成癖,闭关于藏经阁中二十余年不出,少林一脉如今皆依靠摩院执法慧嗔大师主持。
论起声望,自然是慧苦为最盛;论讲经辩法,当以慧痴为最精;若论起武学,却是慧嗔为最高。
今次江湖英雄共赴苍流教天下大会,到场各位武林名宿中,无论辈分,资历,武功,最高者,非慧嗔莫数。
武当掌门云辰道长微微一笑,“既然慧嗔法友要下场比试,那么贫道也少不得跟着活动活动筋骨了。”
萧初阳大喜道,“云辰道长也愿意下场,晚辈幸甚。至于第三个人——”
云辰道长接口道,“萧小道友,记得你的惊鸿一剑练的不错,干脆就陪贫道和慧嗔法友下场好了。”
萧初阳愣了愣,苦笑道,“不瞒云辰前辈,在下曾中解忧草剧毒,虽得慧嗔慧痴两位大师鼎立相助,以内力将部分毒性逼出体外,余毒却至今拔不干净。目前的武功……不谈也罢。”
云辰道长叹了口气,“可惜,可惜。”
转身望了圈周围,他忽然一拍前额,笑道,“怎么把这位忘了。今夜四川那位唐鸿唐小朋友大概就能上山,以他的那手暗器功夫,下场的事绝少不了他一份。”
萧初阳心头一宽,笑道,“唐七少若来,那在下就不必担心了。我方三人无论谁夺魁,还请负责将秘笈物归原主。”
话音刚落,许自友已经大笑起身,“好好好,既然人选都商量好了,那咱们这些没事的出去喝酒去!”
在座众人纷纷大笑,跟着起身出去。
慕容飘香走过萧初阳身边,目光斜瞥间,微微一笑,“萧兄,方才得罪了。”
萧初阳神色沉稳,“是萧某得罪了。日后下了风云顶,萧某自当登门赔罪。”
慕容飘香又笑了笑,径直走出门去。
萧初阳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又站了一会,将明日出战的种种可能仔细推演了几遍,暗忖道,“卓起扬武功虽高,也不过和慧苦大师在伯仲之间,若慧嗔大师和他下场过招,单打独斗,胜算至少七成。若他当真如传闻所言练功走火入魔,那这局胜算就更高。卓起扬之下有左右二使,陆浅羽善于用毒,唐七少和他对招是最合适不过,剩下云辰道长,对付左使……秋无意……”
聚精会神的想到这里,不知为什么,思绪突然一岔,顿时乱了。
萧初阳深吸几口气,继续冥想下去,“秋无意轻功世间第一,但论内力只怕不是云辰道长的对手,届时只要云辰道长能把秋无意逼到台边,硬拼内力……一定重伤……”
想着想着,眼前一阵恍惚,竟似乎看见了那景象——
月白的衣衫上伤痕累累,满是斑驳血迹。
苍白的面容再无血色。淡水色的双唇开合着,似乎低低说着什么,却听不清楚……
萧初阳猛地恍过神来。
眼前只见几株寒竹在冽风中摇晃,窗外树影朦胧。
一缕细微的乐声随风飘来,低沉婉转的丝竹声在夜色中呜咽,似有还无。
他怔怔的听了片刻,脚步慢慢抬起,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人已经循着那若有若无的乐声,悄然走去。
正月十四。今夜的月已经很圆。
地方很偏。
风云顶的最边围地带,周围峭壁林立。说不定什么时候,脚下一个踩空,人就会栽下万丈悬崖。
半夜来这种鬼地方,萧初阳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没想到这种鬼地方半夜居然真的有人。
那人就靠在悬崖壁上,一管洞萧就唇,在这旷野无人的地方,呜呜咽咽的吹着。
看清他的脸的那个瞬间,萧初阳的足下踩断了一根枯枝。
箫声停住了。
他回过头来,目光盯着萧初阳藏身的地点。
萧初阳慢慢的站起身来,走出去。
那人笑了笑,表情看不出惊讶来,“是你。”
萧初阳居然也笑了笑,“是我。”
空气中沉寂了片刻,箫声又幽幽的响起来。
萧初阳就站在那里,安静听着。
只是一首曲子。反反复复的吹着,曲调如何,吹的人浑不在意,听得人也不在意。
月头向天边偏去的时候,箫声渐渐停下来。秋无意把洞箫藏进怀里,拨了拨额边被晨露打湿的发。
“我回去了。”
萧初阳依旧望着月色,似乎根本没有听见。
月白色衣袂飘过身边的时候,他开口道,“很好听的曲子。”
秋无意淡淡道,“是么?”
“我从来不知道你会吹洞箫。”
“只会这一首。听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原来如此。”萧初阳笑了笑,“这首曲子很配今夜的月色。不知明夜月色如何。”
秋无意也不回头,“谁又知道明日之事?”
往回走了几步,他听见萧初阳的嗓音在背后响起,似乎自言自语,又似乎说给他听,低沉的道,“只要我在,绝不让风云顶成为第二个聚霞坡!”
第五章
东方薄雾渐浓,月色已经淡的看不清了。
秋无意甫跨进秋思院的大门,抬眼便看见一个身影斜倚在对面树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