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雍正年间杭州
三月,杨柳随风翻飞。
娇滴滴的玉人儿,双手叉腰站在她刚才买下的铺子前,盯着木工敲敲打打。
“未央,你真行,瞧这铺子有模有样的,要做啥生意啊?”站在沈未央右侧的王艳,好奇的探问。
王艳是城里绣功最巧的绣娘,她的绣坊就开在沈未央新铺的左边,心细手又巧的她,对绣鞋、缝衣最是在行,出来挣钱不出三年即成为城里许多官家夫人和千金小姐的最爱。
“锁铺。”
“什么?”王艳一时没听仔细。
“锁铺。”沈未央又说了一遍。
沈家在杭州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不过声势已不若以往,一个家族的兴盛可能要一、两代的工夫,可衰败的速度只需一、两年的光阴便成。
沈家自沈未央上一代沈洋嗜赌如命开始,即埋下衰败的命运,几夕之间赌光了祖产不说,连几百年传下来的镇家之宝--喜字锁,也输给了北京城来的古董商。
“好主意。”王艳拍手叫好。
“算我没白交你这个朋友,全天下人都不看好我沈未央出来做生意,就你王艳最够意思,若我的生意像你的绣坊生意一样好,少不了你的好处的。”
“你是大家闺秀嘛,所以大伙儿不以为你能受得起做生意的辛劳。”
“大家闺秀也要吃饭啊,再说我家现在的处境比城南的贫户还糟,算不上什么大户人家了。”沈未央苦笑了下。
她这个人有个优点,就是务实,绝对不会活在过去的璀璨里,所以眼见一家人将要坐吃山空,旋即买下这间旧铺,整修、整修凑和着用。
“沈大叔太不应该了,要不是你精明,恐怕连晴妹的嫁妆也赌掉了。”王艳无限感慨。
沈晴是沈未央的妹妹,沈家这两朵花是杭州人的骄傲,如今沈晴就要出阁嫁入员外府,情定王阳春。
“我爹的名堂可多了,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也不知道我娘当年是怎么了,这么多江南才子理都不理,偏偏看上我爹这个纨絝子弟。”沈未央嗤笑了声。
想起娘亲的感叹,她就觉得好玩,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你爹长得俊嘛!”王艳掩嘴一笑。
“俊又不能当饭吃,哪怕是宋玉还魂、潘安再世,我都没兴趣。”
有个像沈洋那样的公子哥儿般的父亲,沈未央忧多于喜。
喜的是对高大威猛的美男子,她绝对不动心,管他是不是万人迷,她有一个到老都是公子哥儿德行的爹,已经受够了,可不需要嫁个那样的丈夫找罪受。
“天下女子要像你这般清醒也不容易。”
王艳对美男子可没沈未央的冷静,没办法,她又没有像沈洋那样的爹。
“阿艳,不是我老爱泼你冷水,美男子几乎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还是找个老实的人过一生比较好。”
王艳撇撇嘴,“才不要呢,一生那么长,弄个凡夫俗子相看两厌多闷啊,不如找个赏心悦目、看得顺眼的。”
“赏心悦目者多半是冤家,以后会有苦日子受的。”沈未央一副历尽沧桑的模样。
“晴妹要嫁的王阳春也是个美男子啊,怎么不见你反对?”
“谁说我没反对!晴妹不听话,我也没辙。”
女人大体都对美男子存有某种迷恋。
“晴妹是聪明人,懂得替自己的未来谋最佳福利。”王艳盈盈一笑。
“美男子就美男子!哪是什么福利?”
“这你就不懂啦,与美男子共枕眠,一向有滋阴补身之神效,可以青春永驻、长命百岁呢!”王艳说得跟真的一样。
沈未央啐了句:“胡扯!”
“是真的,不然你以为武媚娘为何会在后宫藏那么多面首?”
“这关女皇帝的寿命和青春什么事?”
“所谓……”
王艳正要往下说,就见沈府丫鬟春仙着急地奔来。
“啥事?瞧你喘成这般!”沈未央问。
“恭大学士差人请小姐过府沟通、沟通。”春仙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春仙丫鬟平日机伶得很,这也是沈未央一直将她留在沈府未遣走的主要原因。
“什么大学士?”沈未央一时没听清楚。
“恭大学士,北京城来的大学士。”春仙连忙解释。
“他找我沟什么通?”她忙得很。
“听说是为了晴小姐婚事而来。”
“晴妹婚事干恭大学士啥事?”沈未央越听越胡涂。
春仙耸耸肩。
“唷!未央,你有福气了,而且是艳福哦!”王艳朝沈未央眨了眨眼。
“什么艳福?”她讨厌王艳话中有话的嘴脸。
“那恭大学士也是个美男子,若你肯同他攀点交情、做个朋友,日后生意上也许会有好处。”
“攀啥交情?”她可不干。
“别这么别扭,人家来请你去聊聊天,你就去吧!那恭家可是大户人家,侯门深似海,最是寂寞,若是运气好,或许弄个恭大学士民间友人的身分,走路也会有风的。”王艳心想藉着沈未央的关系,看看能不能沾点好处。
沈未央摇头。
“没兴趣!”
“大小姐,恭家小斯还在等消息,我要如何同他说去?”
沈未央不假思索地道:“春仙,你去告诉那小斯,本姑娘忙得不得了,等我铺子开幕一个月之后再来排队见我。”
“大小姐--”春仙犹豫着。
“怎么,我的话你没听明白?”
“不是的,大小姐说得很清楚,春仙亦听得很清楚。”就是太清楚了,所以明白这一闹肯定非同小可。
“就照着我的意思回覆。”
春仙走后,王艳道:“你不怕得罪了恭大学士?”
沈未央天不怕地不怕,哪会在意得罪什么大学士!
“不怕,大不了以后不做他的生意。”这也没什么。
王艳笑了下,“你就是这样。”
“我不觉得我这样做有何不妥。”沈未央正色地道。
“你不担心也许恭大学士真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同你商量,你如此直接拒绝人家好像有点不合礼仪。”
“我同美男子是不说礼仪的。”沈未央下结论。
有事她会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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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声啁啾,朗朗乾坤。
“为什么要我们改时辰?”沈未央怒道。
恭府又派人带口信了,原来恭家老太爷日前仙逝,挑的出殡日和时辰正好与沈晴出阁日、时辰相同,现在的局面是,恭府要他们沈家让路,否则就改日期或时辰。
“大姊,我不要让路,这一让路不就不能从‘公主楼’出嫁了?咱们沈家几百年来的闺女都是由公主楼出阁的,若不如此,姻缘将不能白首偕老,会受诅咒的。”沈晴可急了。
每一个待嫁新娘没有不期盼与所嫁良人百年好合、永浴爱河,所有婚嫁细节无不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注意,触怒了天上的神仙,让自己的终身大事受影响。
“当然要让晴晴由公主楼出阁,这是咱们沈家五百年来的传统。”沈洋再爱赌,在必要时刻还是不沉默的。
“就是,你们也听说了,五百年来沈家不信邪的女孩,选择由别处出阁,不是红颜薄命就是年轻守寡,晴晴一定得从公主楼出嫁。”沈母坚持地道。
“不过如此一来,二姊的花轿肯定会同恭老太爷的送葬队伍相遇,这也会触霉头的。”十二岁的沉深森也说出看法。
“恭家人要咱们改日期或时辰。”沈未央道。
“这更不妥,我给晴晴和阳春合过婚,除了下个月初八,今年没有其他好日子适合他们。”沈母忧心如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