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灰暗的眼眸里,突然进发愤恨火焰,积怨已久,终于得以宜泄。
“苍炎三王家——帝、皇、王三家,向来各自继承,互不干涉;为防止三王彼此争权,祖训明令互不联姻。十七年前,千海帝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娃儿,凭甚么逼退我迳自登基?我可是先帝二弟段戬炎,长年辅佐先帝执政,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只因为千海是先帝之子,我就得平白让出这国家?”
原来如此,难怪万俟芸总觉得在冉大夫身上,能找到千海帝的影子,原来,他果真是苍炎帝家的后人。这么一算,他与千海是堂兄弟?但,帝家没其他后人了啊?
咦?慢着,她有点糊涂了。她好像听过千海有叔父,既然有叔父,就不该只剩千海一人,那为甚么她现在却会认定……她的记忆有点不大对劲。
对了,苍炎帝家的血脉,是在甚么时候只剩下千海帝一人的?千海的叔父是何时自朝中消失的?这么大的新闻,她怎么可能完全没印象?她因病而忘却消失的那大片记忆里,包括了这些事吗?
脑海里宛若有大群狂驹乱奔,震得她无法集中精神,开始头疼欲裂。
如果别去想就能轻松许多,可是……难得她好像快想起甚么,她不想这样放弃——她是从何时开始讨厌雨夜与雷声,以及害怕千海帝的?
她记得小时候她还没有这么怕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俩人都还小……
小时候,小时候他们就见过面了?她一直以为她是莫名其妙被押进宫的啊?
“瞧你说不出话来了吧?因为真正卑劣夺权的人,是段千海那家伙!”误会万俟芸的沉默是心虚,冉大夫不免更为放肆。
“可是,不管你们怎么说,帝位由嫡子相传乃是祖训,你争甚么?有意见,找祖宗八代说去,何必掀起动乱,牵扯无辜?”
“无辜?这话你说的出口?自上次相遇之后,你这张脸,我可清楚想起来了,你想装傻蒙混可没那么容易!”老人的表情转瞬变得狰狞起来。“你是因为中毒过深而真忘了一切,还是你根本不是万俟辅相之女?”
“中毒?”她一脸茫然。太多新消息涌入,让她一时无法理解。
“还装?七年前,千海帝不得不将婚仪喊停的原因,便是因为他那中意的妃子,在婚仪前,与他一同和咱们起了争执,为了舍身救他,代他中了咱们所下的七伤毒;而后,为了你一人,千海帝狠心灭了咱们——他亲自领军灭了他自己出身的苍炎帝家一族人!”
“这是……甚么意思?”万俟芸身躯不由自主地发颤起来,不是因为听到七年前千海帝执政的心狠与无情,却是因为听到这些歹徒说的……“千海的妃子中了毒,无法成婚,跟我……又有何关系?”
“七年前我虽然没见过你,可我知道,千海帝当年打算要迎娶的人,便是万俟辅相的女儿。”冉大夫半信半疑的打量起万俟芸。看她的样子,也不像装糊涂。
“听侍女们私下提起,你不正是辅相之女吗?除非他还有第二个女儿……”
“别说你不知情,不知情的话,那天怎么会来找我对质?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已经看穿我们身份,故意找话题试探我。不过看你这表情,像是真把过去全忘了。”
老人看出万俟芸眼中的震惊,跟着得意的笑了起来。“原本我以为你只是相国的亲戚,因为容貌相仿让他选进宫当他爱妃的替身。没想到,你却是七年前那位妃子?千海还真了不起,不让心爱的女人封妃,以免再次曝光成为弱处。”
“我怎么可能……又成了他的麻烦?”原来是她错怪了他吗?
她难以置信。以为长年来,千海只是因为肚量狭小,一时任性而报复她,谁知他的用心不止于此。
可要她怎么相信,这群贼人说的是真的?千海甚么都没说过啊!
是啊,她怎么还不了解他呢?假若他们当真曾经互许终身,而她偏偏又把他们过去曾有的所有关联之事全忘了的话,照他那别扭又骄傲的性格,他一定会先气炸,然后打死也不肯向她低头说明过去的情分,不肯坦白要她留在他身边。
千海帝那家伙,他一定是逞强地等她回想过去,然后等她主动迎向他吧。
唔……从早上到现在,她又饿又累又生病,身子已经够不舒服,现在还得为他头疼个不停。
所以,他拼命欺负她,却是因为他……喜欢她又不敢说,所以靠这种方法让她再也忘不了他?这种幼稚的示爱手法……。
千海,你到底几岁啊?简直比三岁小孩还笨拙!
这样挽留她,一点也不象聪明俐落的他,绕了好大好大的圈子不停追她,却把只要几句话就能解释的事情忍在心里,然后一个人躲在密室里生闷气。
“谁让你不肯说明白?”万俟芸心中百感交集,心绪混乱;可是,再也没办法抗拒,那流淌在胸口的热意,温暖地安抚了她此刻所有恐惧、痛苦与不安。
“他真是个……呆头鹅!大笨牛!愚蠢的家伙!”她脱口骂他,也是骂她自己。他的傻气与固执,她竟然没看清,徒然让彼此错过许多时间。
七年来,他到底是用甚么心情、用甚么眼光看她?七年时光就此飞逝,是他太傻还是她太钝?思及此,胸中更盈满苦涩。
“苍炎向来为了后宫安宁,不因出身身份高低自立派系争风吃醋,所有在宫内服侍的侍女,出身资料全部封进六宫文库,不让人轻易查阅。也因此你贵为辅相之女一事,不曾让人发现,总以为你只是普通侍女罢了。不过,他白费心机了。”
被冉大夫的话中断思绪,万俟芸不能再多想,此刻她还正被困着,不快离开不成。绑着双手的绳索有些松动,她再努力点就可以获得自由,只是……
这些贼人毕竟人多,何况还有段戬炎父子,和千海有同样的出身。当日她亲眼见过他们的身手,硬碰硬,她没有胜算。
可要她坐以待毙或是等千海救她,她更办不到。
过去情分如何,她没有印象,说不定她仅是个与千海逝去的皇妃容貌相仿的替身也难说;但要追究也得先见到千海问清楚。
她能确定的是,她不想拖累千海,假如他真如贼人所说,如此处处替她设想,那至少她不能成为陷害他的诱解。
“不管他怎么藏,可他对你格外关照,教你身怀武术不说,还三不五时给你准备甚么秘药进补,这些珍爱,咱们可是明明白白看在眼里。”
万俟芸听的有些无力。弄半天,他们是因为这样的理由捉她来吗?她觉得是活受罪的事,他们却当宝啊……这群人与千海果然是同一家子。
她不免有股冲动想要对天大喊——千海要关心她,为何不弄些正常点的方法!
“你现在人在我手中,他也只有乖乖随我摆布了。等会咱们就召集在外头的人马,发动攻击。可是,我不懂……”
阴险老人走近万俟芸身边,用灰褐色的干枯手掌托起她脸庞,端详好一会儿。
“我不懂,当年原本中了七伤毒该死的你,为何能活到现在?那可是我最得意之作,相信千海也不可能在那一天就找出解药;就算他知道,他也绝对找不到人救你才对……”
“别担心,父亲,就算千海带走她也没用,当日御医阁里,我就已经对她再次下了咱们自豪的七伤毒,七日之内,她非死不可。她一死,他必定备受打击,这样咱们就胜利在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