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天斜眼瞧见,脸色微变,站起身来。
此刻那些武士自也看见了他,俱都面露喜色,一起对他微微躬下身行礼,为首之人向他作了个意味不明的手势,便带着他们转身离开,下楼时又是一阵整齐的响声,但从头到尾,竟没人说过一句话。
云晨见傲天缓缓坐下,表情凝重中夹杂困惑,心中一惊,方才的微醺之感立即不见,急问道:“怎么了?”
傲天道:“我父亲来了这儿。”停顿半晌,又道:“他老人家亲自出门,定有什么大事,但近来没听说啊……算了,反正我们也要去见他……”
云晨听得此言,已陡生不妙之感,心底明明知道此去对自己可能极为凶险,却不便说明,只是想着:“无论怎样,总没人会害自己的儿子。”双目凝视傲天面容,便似要将之深刻在脑中,过了良久,竟微笑着道:“好,我们走吧!”
第十三章
两人出了酒楼,云晨静静跟在傲天身侧,随他去往城西。原来傲天家中在南方每个大城都有下设分舵,只是他天性不喜俗礼,能避则避,云晨与他相处数日,竟没见他去过一次。
走了好一段路,云晨不觉有些气喘,额角微微冒汗。傲天转头问道:“累了吧?”伸出手用衣袖在云晨额际轻拭。
云晨看着他脸上自然流露的关怀之色,忍不住握住了那只正留在脸畔的手,手上传来的温暖跟自己的有太大差别,终究还是会失去。便这样也不错,起码曾经得他如此温柔相待,已经够了。
“我不累。”放下那梦寐以求的温暖,云晨又在微笑,胸膛挺起,反而走到了前面。
傲天也再不多言,只是脚步放慢了些。
不多时到了地方,云晨凝神看向门口悬挂在左侧的牌匾,上面是三个刚劲有力的大字:正气盟。一根高耸入云的旗杆树立在旁,蓝色大旗迎风飘扬,所绣图案也是这三个字,仅形状略有不同。
门内两排武士分站两侧,俱是先前在酒楼里见到的装束,见傲天进来,都躬身行礼,傲天只微点一下头,便带着云晨径直往内堂走进。
进了内堂,却只有分舵的舵主坐在正中,面色凝重,见了傲天忙站起身来道:“盟主在后院等候多时了,我这便带路。”
走在通往后院的小径上,那分舵舵主眼光不住往云晨身上瞄去,再看看傲天,欲言又止,傲天早已看出他有古怪,问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说?”
那舵主向四周扫视一眼,见确实无人才道:“少盟主,其实属下不该说这种冒犯的话,只是怕你父子二人待会儿伤了和气。少盟主如今正当年少,爱结交朋友原也无可厚非,近来却不知怎的,传出流言……”说到此处,语意暧昧,眼光斜睨云晨,隐有不屑之意,接着道:“盟主虽没说什么,却问得甚是仔细……少盟主可莫要糊涂啊!”
傲天笑道:“我道是什么大事,这个不劳你挂心,我自有分数。父亲是何等样人,岂会相信那种小道流言?我这便要向他说清楚。”
那舵主还要开口,傲天抬手制止,拉着云晨便快步向前,小声道:“别理他!”
那舵主眼见刚才那番话是白说的了,跟在后面长叹不已,却无计可施。
三人到得后院一个隐蔽的房间门前站定,里面传来一个沉稳清晰的语声:“是傲天吧?把你那个朋友带进来,其他的人退下。”
那分舵舵主径自走开,傲天对云晨微微点头,即推门而进。
房内紫雾缭绕,点着上好的檀香,一个盘膝而坐的人影慢慢起身下地,走到二人身前。
房中光线虽暗,却不掩此人眉宇间的威严,傲天躬身毕恭毕敬的喊了声“父亲”,云晨也跟着微欠下身称呼“世伯”。
这人自然便是正气盟乃至整个南武林的盟主严巨。他不过四十出头,正当壮年,武林之中威名显赫,旗下子弟不知其数,行事公正严明,以德服人,近几年来已隐有一统江湖之势,然并非全凭武力。
听得云晨的称呼,他不动声色往云晨脸上看去,双目如炬,心中所想却未泄露半点。
云晨只觉一股逼人的视线紧盯面部,头上不由自主渗出了汗,仍强挺着身子站得笔直,但听得傲天在旁说道:“他叫伍云晨,是孩儿近日结识的好友,他……”
不待他说完,严巨便挥手道:“傲天,不用说了。”转头又看了云晨片刻,方说道:“你这样称呼,我受不起。”语调平淡,丝毫听不出喜怒。
傲天仍无所觉,云晨却是心中有数,暗想道:“果然如此。”
第十四章
严巨自说了那句话,两眼再不看云晨,反向傲天道:“你跪下。”
傲天只得跪了,正要开口,严巨已历声道:“老实说,你与他可做了什么苟且之事?”衣袍无风自鼓,显已运足内力。
云晨“噗”的一声跪挡在傲天身前,大声道:“我们清清白白,并无任何事端。”傲天在旁却似惊异过甚,连话都说不出了,双眼只是呆看着父亲。
严巨冷笑一声:“清白?你这种妖孽还在说什么清白?你短刀门自甘堕落便罢,还要来害我的儿子……”语声稍停,又对傲天逼问道:“你说,到底有没有?”
傲天无意识的胡乱摇头。
严巨脸色稍微平缓,冷冷道:“我料你也不敢……你年纪尚小,一时糊涂也是有的,幸亏并未铸成大错。只要除了这个妖孽……”说至此处,突然一掌高举,便待劈下。
云晨早有预料,紧紧闭上了眼睛,心中毫无畏惧,只是想着:“傲天他可会记得我吗?便是忘了我,我也不会怪他。”
掌风刮面,眼看就要落在他身上,千钧一发之际,身子却被远远推开,傲天竟挡在他身前,硬接下了这一掌。
这一下变化仓促,严巨待要撤下掌力,哪里还来得及,勉强收回两、三成内力,但已有大部分打在傲天身上。收力过急,反噬自身,连带他自己也受了轻伤。
饶是傲天根基甚强,也耐不住父亲使出大半功力的这一掌,瞬时胸口剧痛,鲜血狂喷,云晨手脚并用的爬过来,将他扶起,眼中泪水涔涔而下——本以为从此不会再流泪,现下却怎能忍得住?
傲天挣扎着对父亲说道:“……我……我与他确实只是好友……”
严巨此时周身气息翻涌,又兼气怒之极,听了傲天的话却只气得更厉害:“你不惜以身相替,只为护着这个妖孽,你!你还敢说这种话!”强提起真气走向云晨,已下了决心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他。
傲天还要阻挡,哪里能动得了?只得急对云晨道:“……你……你快走!”说完这句话已是精疲力竭。
云晨紧紧靠在傲天身旁,殊无逃走之意,低声道:“得你为我如此,我死而无憾。”这句话声音极小,傲天此时根本听不见,以严巨的耳力却是听得明明白白,直气得浑身抖动,恨不得把这妖孽劈成碎片,一伸手便抓住云晨衣领,将他提起,另一只手已扼住他脖颈渐渐用力,竟象要活活扼死他。
云晨只觉颈间越来越紧,意识迅速模糊,脑中空白一片,眼前所有的景象即将完全消失。
严巨此时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杀了他!”眼见云晨似是没了气息,脸上泛起狰狞的笑意,傲天不断叫着“爹,快松手!”的声音只令他更加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