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我有太多事要做,不能再睡下去了。现在几点了?”嘉蓓揉了揉疲倦的双眼。
“已经十一点了。”伊莎道,彷佛睡到中午是种滔天大罪。她们的父亲晚年饱受失眠所苦,不允许家中的任何人睡过黎明。虽然他已经去世一年了,早起的习惯仍不容易改变。
“这麽晚了。”嘉蓓道,示意伊莎过去拉开窗帘。
明亮的阳光顿时流泻了一室。她眨去睡意,只觉得全身无一处不酸痛,特别是她的腿昨晚摔倒造成的。她想起了造成这一切不适的罪魁祸首,而且他正睡在隔壁房间,假装是她的哥哥,恐吓、威胁她不准泄漏真相,也因此她开枪射伤了他。天知道,他可能正如吉姆所说的是个危险的罪犯,而她知道了他的秘密……
嘉蓓的身躯一颤。或许她该庆幸是被两个妹妹叫醒,不是在睡梦中被谋杀。
嘉蓓甩去这个念头。既然她已决定暂时和恶魔共谋,她所能做的是尽快让可蕾进入社交界,找到合适的夫婿,一劳永逸地解决她们的问题。
“瞧她那麽疲倦。你真该学会多体贴别人,莎莎。”
伊莎气愤不已。
“莎莎说的有理,可蕾。我不该错过我们在城里的第一天。”嘉蓓很快地道,免得两姊妹又吵了起来。
“瞧?”伊莎得意地瞪向可蕾,可蕾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帮我拉唤人铃吧!我必须起床梳洗更衣。首先,我们得去拜访莎宝姑妈。然後……”嘉蓓望向两个妹妹。可蕾和伊莎都穿著老旧过时的晨服。如果可蕾要成功地进入社交界,采购新衣服是必要之务。“可蕾,你需要新衣服——事实上,我们全都必须。”
可蕾的表情一亮,伊莎则呻吟出声。“别说我们是要去逛街采购衣物……”
嘉蓓掀开被单下床。“那正是我们要做的,莎莎。但我答应你,你今天一定可以好好参观伦敦。”
嘉蓓很快地梳洗著装。一会儿後,她和可蕾、伊莎出门下楼。不幸的是,她们在走道上遇到了刚刚由伯爵房里走出来的奈特。他皱著眉头,手上端著完全没有动过的汤汁。
“爵爷还好吧?”伊莎开口询问。
“不好,”奈特忧心仲仲地道。“他虚弱得像只小猫,又不肯吃东西。”
“我只是拒绝喝洗碗水。”威克汉不悦的声音自房内传来。
奈特无助地望向嘉蓓。“你也听到欧医生说在他回诊之前,伯爵只能喝汤汁。”
“或许我们可以……”可蕾伸手接过餐盘。
“你在外面吗,嘉蓓?进来!”威克汉喊道。
嘉蓓皱起眉头。她很想不理那名恶棍,但她的妹妹们一定会纳闷,她为什麽对待她们的“大哥”如此无情。
“嘉蓓!”
“让我来吧!”嘉蓓道,取走可蕾手上的餐盘。“你和莎莎最好不要进到病人的房间。下楼去吩咐史维送上午餐,我一会儿後就去加入你们。”
“但,嘉蓓……”伊莎好奇地望向奈特身後,明显地很想进去看看。
“走吧。”她坚定地道,转身走进房间里。
“小姐,你可以把它端回去,但我必须去厨房吩咐厨子弄些牛肉和布丁。这是队——爵爷的吩咐,如果我不照做,他会砍了俺的头。”
“他不敢砍我的。”嘉蓓坚定地道,赢得了奈特尊敬的眼神。
奈特关上门离去,留下她和她有一切理由畏惧的男人独处。她在门边迟疑了一下,才举步走向床边,感觉像是只身闯入了虎穴。
第三章
她很纤细、修长,而且紧张不已,大睁的灰眸专注在他脸上,肌肤苍白如纸。
很好,他得意地想著,他想要她紧张——至少够紧张得让她在泄漏他的秘密之前,三思而後行。
该死了!她那一枪真让他困死在这张床上了。现在他甚至无法阻止她自毁诺言,只能希望为了双方的利益著想,她会守口如瓶。
但信任是极为脆弱的玩意儿。自从他假扮迈克以来,他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过去他只需要担心碰上认识他或迈克的人,而由於迈克一辈子都住在赛伦岛,只曾在多年前到过英国一次。而自己的前半生也都在赛伦岛和印度度过,那种可能性可以说是几近於零。但在昨夜之後,知道他的秘密的人已多了两个——嘉蓓小姐和她忠心的仆人。
“过来。”他用对部下发号施令时的语气道。
她挺直了背脊,抬起下颚,高傲地挑起眉,十足的贵族小姐气派,摆明了他连她脚下的尘土都不如。
如果不是他该死地虚弱无力,他绝对会笑出来。
“请过来这里,我亲爱的嘉蓓,”他立刻更正,由她的表情看出了她想转身离去。“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
“什麽事?”她的语气极为冷淡,但还是走过来了。
“我想要提醒你,我们之间的交易。”
她的身躯一僵。“你可以确定我不需要被提醒,我从不食言。”
“记得,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你认为我会对闲杂人等乱说这种事?我不会,”她怫然作色地道。“让人知道我同意这桩交易,可无法提升我在别人心目中的评价。”
“或许这可以给你安慰,这绝对提升了你在我心目中的评价。”
“我敬谢不敏。”她重重放下餐盘,弄得汤汁溅了出来。他瞧见她端回来了稍早的食物,皱起眉头。
“我要奈特将那玩意儿端回厨房,另外给我其他能吃的东西。”
“奈特只是遵从欧医生的指示。”
他皱起眉头。窗帘拉开来,明亮的阳光倾泻而入,映出了她如夜雨般深邃的灰眸,以及恍若浮雕的细致侧面。昨夜将她拥在怀里时,他就注意到她远比第一眼看到的有女人味。她的外表和内在的强烈矛盾迷惑了他。
“比起你给我的伤,那个江湖郎中会更快害死我。”他苦涩地道,喜欢看著阳光跃动在她的脸上。正如他所料的,她的脸上浮现了罪恶感。好极了,那正是他想要的。他可以好好利用她的愧疚。
“你可以选择吃或不吃。在欧医生另外有指示之前,你唯一能够摄取的只有液状食物。”她严厉地道。
他蓦地明白到,她已不再像昨晚一样怕他。的确,躺在病床上,胡胡未刮,脸色苍白,仅著睡缕的他并不具有威胁力。事实上,她看著他的表情就像家庭教师管教无理取闹的小男孩。“你能够自己吃下去吗?”
“我不是孩子,”他道,眯起了眼睛。“我当然可以自己吃下去,我只是不想。”
“那就证明给我看,”她挑衅地道。端起餐盘,放在他的膝上,她则双手插腰,在一旁看著。“试试看呀,拿起汤匙。”
他斜瞄著她。“我宁可不要……”
“你根本做不到,不是吗?噢,那一定呕死你了!像你这样习惯欺压弱小的人,现在竟连汤匙都拿不起来!”
明知道她是故意激他,他还是连饵吞了下去。他紧抿著唇,拿起汤匙。最糟的是,当他舀起汤往唇里送时,他的上臂肌肉彷佛变成了果冻一般,颤抖不已,害得汤汁全都泼洒到了餐盘里。
“我帮你吧!”她认命地道,接过他手上的汤匙,舀起汤汁,送至他的唇边。
他的手臂软弱无力地垂回腰际。看著近在嘴边的汤匙,他不知道该觉得好笑,或是生气自己被当做孩子般对待。
“张开你的嘴巴。”她以发号施令的语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