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会开玩笑,"莫丹哼了一声,"是和詹妮,他女儿叫詹妮。"
"这么说你临阵逃脱了?"
莫丹猛地把头抬起来,"我没有。"她的口气有点不客气。
"那就是逃跑,夹着尾巴逃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莫丹?是不喜欢小孩子?"
"我非常喜欢小孩。"尽管她说这话时,鼻子和眼圈都红红的,却鼓足勇气认真地说。
"是不是你和雷利--你们的性生活不太和谐?"
她的脸更红了。"不,非常和谐,和谐极了。"
"那你为什么还不赶紧收拾行装去缅因?很显然,雷利那小子一往情深地爱上了你。"
"你是这么觉得。可他不是这样,我也不是。"
"他肯定是。雷利还从来没有主动向哪个女人求过婚。"
莫丹一板一眼地说:"他也从来没对我说过他爱我。"
"有的时候,行为胜过语言。雷利提出求婚就是这样,相信我。"麦克嚼着一块面包。"不过,说来也挺有意思,以前我总想,有朝一日雷利遇见中意的女人,肯定会一往情深。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吗?是因为鲸鱼。他爱鲸鱼。我曾经亲眼看见,他为拯救一头搁浅的鲸鱼,奋不顾身在海水里搏斗了几个小时,亲耳听过他为反对野蛮捕杀鲸鱼所做的慷慨激昂的演说。他那么关心和爱护这些海洋生物,说明他有一颗伟大的爱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是说,他一向都有一颗爱心并且爱得执着,"她若有所思地说,"对动物尚且如此,更何况对人呢?"
"正是。"麦克皱着眉头说,"但是你爱他吗?如果你不爱他,我们这场谈话就没有意义了。"
"问题就是我不知道!"眼泪又涌上了她的眼睛。"我原以为我不爱他,我也是这么对他说的。但你看看我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这几天我是在痛苦和泪水中度过的,流出的泪水足能让沙漠里的桃树开花。"
"我一直坚信,爱的反义词不是恨,而是冷漠。"麦克说,"看起来你对雷利并不冷漠,莫丹。"
服务员把满满两大盘菠菜沙拉和一篮法式面包放在他们面前。莫丹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有点饿了。他们静静地吃着东西,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麦克说:"我给你讲几件事。有一次,雷利和我在纽约参加一次同学聚会,他领我去看他从小长大的孤儿院。正赶上一个叫安娜的修女去世,孤儿院为她举行了哀悼活动。"
"安娜是他最爱的修女。"
"这么说他给你讲过这些事了?我们在那里呆的时间虽不长,却看得出那些修女们心地善良,她们默默无闻地工作,尽心尽职。但是孤儿院毕竟是慈善事业办的,资金缺乏,设备简陋,宿舍像兵营。当时是二月份,天气还很冷,餐厅里的温度非常低。而且在孤儿院是没有任何自由和隐私可讲的。难怪雷利性格内向、孤僻,他在那种环境中整整生活了十六个年头。他从没见过他的父亲和母亲,更谈不到享受父爱和母爱。因此他难以意识到他爱你,不会用语言来表达这种爱情,这不足为奇。我们应该理解他。"
莫丹怦然心动,想起雷利曾对她说过的那些美丽动听的话。但那是雷利和她的私房话,不好对麦克讲。"你说得不错,我懂,可是还有一些事让我想不通。雷利从没见过父亲,却有做父亲的灵感。依我看,他不仅努力了,而且挺称职……问题是,在他努力演好父亲角色的过程中,对我却忽冷忽热,一会儿把我当成修道院院长,一会儿又向我求婚。"她抽泣着,说完最后一句话,"我们甚至不能睡在一起,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我从来没说过他是个完人。他也是个人,一个和我们大家一样的普通人。"麦克说话的口气和雷利如出一辙。
"可我父母的婚姻就很完美。"
麦克不屑一顾地说:"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事物。"
莫丹的脾气一下子上来了。"这是你说的!我的父母可是一辈子非常稳定,始终如一,一点也不象雷利。我和雷利就从来没有稳定感。"
麦克瞪着莫丹,令她不敢正视他,低下头去。麦克说:"我敢向你担保,他说话从来是负责的。他是个重承诺讲信义的人。也许你可以去探望一下你父母,用新的眼光重新评估一下他们的关系。"
"可也是,"莫丹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他们也住在缅因。"她小声说。
"那就更好了,"麦克应和着,"吃饭吧,莫丹。"
他们边吃边聊,足足有四十五分钟。麦克看了看表,掏出一张二十美元的钞票放在桌上。"十分钟后我有个会诊。我的助手辛西娅小姐警告过我,所以我不敢迟到。"他吻了一下莫丹的脸颊,"结婚时,别忘了给我发份请帖。"
"你太乐观了吧。"话是这么说,可莫丹的眼睛却分明闪着喜悦的光芒。
"你说得太对了。生命是短促的,真正的爱是难得的!要保重啊,莫丹。"
"谢谢你,麦克。"她诚心诚意地说。
"能为雷利帮点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他是个很优秀的人。"他边说边向门外走去。莫丹喜欢这个瘦高个、浑身充满活力的人。的确,了解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他的朋友。麦克是雷利最要好的朋友。
莫丹回到沙漠营地,没有马上收拾营具。也许是下意识地,她想让雷利和詹妮在一起多呆一段时间。她也好利用这个机会冷静思考一下和雷利的关系,回味一下他们在一起度过的那些难忘的日子,也回忆一下自己的过去。
如果说雷利以前从来没爱过谁,她也如此,从未有过真正的爱情,在感情上没有任何参照物可以比较。难道她所向往的她父母的那种婚姻不过是一种理想化了的婚姻?难道她多年来一直在欺骗自己?所谓平静、温和的婚姻其实不过是一池死水?
雷利可不是一池死水。他就像他深深热爱的海洋,波涛汹涌,奔腾不息,充满逆流,深不可测。当然也很美,莫丹凝望着第七个沙漠之夜,想着,落日的余辉正让大地呈现橘黄色的壮丽景观。当雷利把身体和心灵作为最宝贵的礼物馈赠给她时,也让她认识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结合在一起,会产生什么样的美。
这块滋润了她多年的沙漠也不是一池死水,更像波澜壮阔的海洋。难道雷利真是可遇不可求的终生伴侣?他不仅以最纯朴的方式唤醒她的身体,而且与她的心灵息息相通吗?
第二天一早,莫丹打点行装,驱车来到索来尔。先给她的父母打了电话,然后又预定了从盐湖城飞往缅因的机票。她还给麦克打了电话、告诉他她要去缅因。"我父母住在离波特兰不远的地方,我先去那儿,"她表情庄重,仿佛在决定一件对未来举足轻重的大事,"可能的话,我也许往北去雷利那儿一趟。"
"去吧,"麦克鼓励说,"有我做你的后盾。告诉雷利,我希望做男傧相。对不起,莫丹,我得走了。辛西娅都着急了。"说完他挂上了电话。
莫丹驱车来到盐湖城,把车还给了租赁公司。第二天一早,她直飞波特兰。老两口正在波特兰盼望她的到来。父亲在机场迎接她,母亲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翘首以待。当车子拐上她家的车道,她从车上下来时,全家三口都沉浸在欢聚的气氛中。她父母住的是一座漂亮别致的房子,房子外表粉刷成蓝色,所有的门框和窗框刷成灰色,整体上显得典雅、古朴。忍冬藤和玫瑰盘根错节地缠绕在窗户四周,有些玫瑰正含苞欲放。前院的养花任务主要由母亲弗朗西斯承担,父亲哈罗德·卡西迪负责在后院种菜。莫丹在父母的陪伴下向屋里走去,她觉得自己正步入一个理想的世界;完美的房子和花园,完美的婚姻和家庭。母亲一头灰色的鬈发,面色桃红,风韵犹存;父亲虽已上年纪,却精神焕发,风度翩翩,不减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