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利和她并排坐在大石头上。靠得太近了点吧,莫丹暗想。他问:"他是第一个吗?"
"在很长时间里也是最后一个。"
"他对你好吗?"雷利继续问。
她愣了一下,"瞧你说的?你越来越像危险的洪水了。他对我不错,雷利。事情是这样……"她皱起眉头,努力回忆着十年前的事情。"大学二年级时,我对和异性交往的兴趣远远超出按时交作业。我周围的朋友没有一个是处女。我真不好意思说出口,其实,我是个没主见的人,受周围同学的影响很深。当我在学生会遇到托马斯,开始与他频繁约会时,我自认为已经爱上了他,并决定以身相许。"她面带忧郁地说。"从那以后我就学会自作主张,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总的来说,我和托马斯相处得还可以。我修过爱情诗这门课,由衷地向往诗一般的爱情,什么星移斗转啊,电闪雷鸣啊,那种惊心动魄的爱情。"她的鼻子迷人地向上皱了皱。"也许是我太浪漫了,和我的年龄不相符。"
"这么说没有闪电?"
"连个影都没有。"
"那和奇普呢?"
她挪了挪,离他远了点。"哦,那是另一段故事了。瞧,洪水退了。"
他盯着她的脸。"莫丹,沙漠里的洪水、响尾蛇、蝎子和干旱,真的能替代你我之间的那种爱情吗?"
她反问他,"你干吗不给我讲讲你生活中那些兴奋的事情?雷利,难道你的生活始终是平静、乏味的吗?"
他眯起眼睛。"你是让我讲,在狂风暴雨的海面上驾着渔船?还是在海洋深处解救身陷囹圄的海豚?或者在水下录制鲸鱼的歌声?"
"你是个科学家?"
"专门研究海豚的生活方式。"
"我猜就是这么回事,"她慢条斯理地说,"在美丽的夏威夷海边玩冲浪,在银装素裹的雪山脚下滑雪。一看你就是这种人,"她说得更慢了。"所以说,你去你的海洋,我回我的沙漠。你我各奔东西,各走各的路。这又让我多了个明晚回来的理由。"
他一只手放在她腿上,"我爱海洋就像你爱沙漠,都是爱它们的美丽与险恶。我们有很多方面都一样,都喜欢冒险,谁也不喜欢平淡的生活。"
他手掌传来的温热渗透了她的衣服。这不是冒险又是什么?莫丹惊慌地站了起来。"你住加州,我住波士顿,我们天各一方。我从托马斯那里学到的最难忘的一课,就是在性的问题上不能随随便便。"
"我住缅因州。那儿有我的一个研究所,我们和拖网渔船有协议,一旦有海豚被网住,就马上通知我们。缅因离马萨诸塞州不远。"他继续说,"性爱并不意味着婚姻。但我们绝不是逢场作戏。"
"你以为如果我们做爱了,你就对我有免疫力了?你以为性就像得过流感一样,能让人百病不侵了吗?"
"我没那么天真,莫丹。"
"我们总是吵!"
"因为我们是两个孤独的人,习惯走自己的路,却又卷入了双方都厌恶的亲密。"
"厌恶,这个词用得够绝的。"她不喜欢这个词,但她不想告诉他她不喜欢。
"我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这么说,我们谈论的性爱,虽说不是逢场作戏,但也不会天长地久,不会亲密无间。请原谅,我真有点糊涂了。"
雷利噌地站了起来。"你以为我就把一切弄明白了吗?"他火了。"所以我才用了冒险这个词。"
"真讨厌!"她也对他喊着,"你到底是厌恶亲密,还是厌恶我?"
"别说傻话了,"他吼着,"你气我,激我。短短的三天,你把我的世界整个颠倒了!但是,不,我不厌恶你,莫丹·卡西迪。"
"有朝一日,也许我会同情霍华德的,"她突然莫名其妙地说,"也想杀人。"
雷利把头向后甩了一下,哂然一笑,黝黑的皮肤衬着一口雪白的牙齿。莫丹又一次惊诧地意识到自己浑身充满了活力,不是因为沙漠,而是因为一个男人。
他是她有生以来遇到的最性感的男人,也是最有个性的男人。
"我要去做饭了,"她嘟哝着,"如果明天走,你现在就必须好好休息。"
"遵命,女士。"他顺从地答应了一声,朝她咧开嘴笑了。
她也报以微笑,第一次感到大惑不解:难道吵架也是表达亲密的一种方式?如果你对一个人无所谓,怎么会和他吵呢?
第六章
又一天过去了,雨停了。被洪水淹没的排水沟和砾石经太阳一晒又干了。莫丹做了饭,刷了碗,给雷利换了腿上的敷料。她从满是泥浆的石头里找回一节木棍,雷利正用它为自己削拐棍,边削边吹着口哨。莫丹想看会儿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老走神。
雷利很早就去睡了。莫丹却毫无睡意,脑子里老想着有关性和亲密之类的问题,琢磨着自己明天应该怎么做。她觉得这么坐下去,更睡不成了,索性走进帐篷,钻进睡袋。没想到却酣然入睡,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天亮,直到雷利把她叫醒。
"该起床了,莫丹。我们该走了。"
莫丹一骨碌坐起来,胸脯在衬衣下颤颤的,"已经早晨了吗?"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瞧你头发乱蓬蓬的,像海上刮起的风暴。"'
她睡眼惺松地看见他正在往手指上缠线绳,"你昨晚睡着了吗?"她咕哝着问。
"你睡了以后我才睡的。"
他说话的口气俨然像丈夫对妻子。她突然说了一句:"我甚至不懂什么叫亲密。"
"你想忏悔?"
"你别嘲笑我好不好。"
他轻轻地揪住她的头发,"我没有嘲笑你,莫丹。连我也不懂究竟什么是亲密。但我觉得我们谈话的方式就有点亲密。"
"雷利,你喜欢我吗?"说这话时,她觉得她的舌头仿佛有点不听使唤。
"非常喜欢。"
"我也喜欢你,"她把声音放得很小,"其实你让我发狂。"
"那你得跟我好好说说。"他松开揪住她头发的手。"快起来吧,姑娘。你还得拆帐篷呢,我们要好好收拾收拾。"
拆帐篷的事她还没顾得上想。如果把帐篷拆了,那就等于默认要和雷利在索来尔过夜。她把头发向后一甩,"我们得步行四英里。这段路没我的帮助,你肯定不行。我还得带上背包,死沉死沉的,够我受的。"
"这样吧,"他仍固执己见。"你可以先把背包藏在岩石下面。这几天,我一个大男人不但照顾不了你,反而把你拖累得够呛。只要我知道霍华德和德兹没走,就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回这儿来。此外,我还要起诉,我需要你做证人。"
他当然要起诉,她想到了这点。也正是为了这个,他们才要去找警察。不过她以前怎么没想过,把这事报告了警察,结果会怎样?"那两个家伙若是被警察抓住,肯定会被审问的,"她惶恐地说,"那样一来,我岂不和你拴在一起,没完没了了。"
他脸上的表情一点儿都不亲密了,对她吼着:"快起来吧,莫丹。第一步是离开这里。"
"我们又在吵架。"她说。昨晚她关于亲密与吵架的想法都只是理论。雷利正让她顽固坚持的理论流于空谈。她抓过衬衣,套在T恤衫上,一阵忙乎,一个半小时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