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只手撑在凸出的崖壁上,挺着胸脯。她又揽了搅燕麦粥,找出他的缸子,盛了满满一缸子热腾腾、香喷喷的粥。他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因为发现他喜欢吃甜食,她往缸子里放了两大勺糖。他坐在最近的一块大石头上,她递给他一杯咖啡。
"谢谢,莫丹。"
她的眼睛躲着他。当她把燕麦粥的火拧小,开始加奶粉时,他突然问道:"从这儿到你藏车的地方有多远?"
"大约四英里。也就是说我们得往回走。"
"这段路怎么样?"
"和来的路差不多,不好走。"
他轻轻地把缸子放在岩石上。"那看来我今天还走不了。我不能整整四英里的路都靠在你身上走。"
他下颚紧绷,双唇紧抿。莫丹心沉了下去,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挺住另一个二十四小时。"靠就靠着,我不在乎。"她硬着头皮撒谎。
"可我在乎。"
奶溅在锅外边一些。莫丹勉强压住火,平静地说:"我还是希望今天走。"
"我何尝不想今天走?我当然也想走。但我更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
她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一句话来,"难道我就那么可怕,你迫不及待地要摆脱我吗?"她喊得嗓子直疼。
雷利长叹一口气。"见鬼,莫丹……难道你非逼我把这话说出来不行?我是那么迫切地想和你做爱,五十英寸的距离,简直就像精心设计出来的酷刑,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我,我彻夜难眠。就是现在我也恨不得像原始人一样,把你拖进帐篷里去。我一生中从未有过这种感受--这么难以控制自己,对另一个人这么心疼。我恨,恨的是你对此居然毫无察觉。"他咧嘴苦笑了一下,这种笑不论何时何地都能让她动心。"我知道,我简直就像一只处于发情期的雄麋。为此,我向你赔礼道歉。其他我就无能为力了,但我发过誓,我再也不碰你一下。"
这番话的含义太多了。莫丹迷茫地问:"不想来点燕麦粥?"
"这就是你要说的?"
他想让她说什么呢?她的手指一直紧紧抓着木勺,因为用力,指关节都发白了。"雷利,安娜是谁?"
他做了个鬼脸,"我是不是总提到她?"
她点点头,顽皮地一笑,"她就是在梦里那个举着一把菜刀追我,把我吓醒的女人。"
"这么说你不烦我?"
莫丹盯着他,"你这样以为吗?"
"可昨天你让我觉得你烦我。好,给我来点燕麦粥。"
他不那么紧张了,肩膀松弛了一些。莫丹咬着下唇,若有所思地锁紧眉头。她盛出燕麦粥,递给他奶和糖。她的眼睛始终没离开碗,好像从没见过这么香甜诱人的燕麦粥。"这两天我的感觉可以说是全新的;甚至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和比较。我原以为我很了解自己,现在突然发现我并不了解自己。"她抬起头,一双眼睛清澈碧绿得像一池湖水。"假如说你是一头雄麋,我就是刚刚出生的小鹿,活蹦乱跳,一点也不通情理。"
他突然激动起来,"是你的优雅抓住了我的心。"
莫丹被一口燕麦粥噎得满脸通红。她憨憨地问:"我还不知道你多大了。"
"三十五岁。顺便告诉你,安娜是个修女。"
莫丹手里的勺子滑掉了。"修女?"
"修女安娜。她长着一双黄褐色的眼睛,小巧玲珑的身材,精力充沛,心地善良。她和其他五个修女一起管理着纽约市的一个小孤儿院,我就是在那里长大的。我的父母是爱尔兰人,在一次火车事故中双双遇难。你先别可怜我,我要说的是,这些修女们好极了。除了有点怕修道院院长,我在那里非常幸福。"
莫丹百感交集,她感激那些善良的人,同时又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她的大脑在超速转动,"孤儿院有多少孩子?"
"七十个左右。"
"怪不得修女们那么忙。"
"你怎么知道的?"
"你烧得迷迷糊糊地说,有人忙得顾不上你……听上去好像很不高兴。"
"我小的时候经常做噩梦。"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压抑。"一天晚上我从梦中惊醒想要安娜,可是院长对我说,安娜很忙,不要为一个愚蠢的梦去打搅她。"
"你那时几岁?"
"四五岁。我说过你不要觉得我可怜。莫丹。无论我以后成了什么人,都不会忘记这些修女,我会一辈子感激她们。"
她似乎觉得找到了解读他性格的关键,但还有待仔细琢磨。她甩了一下头,郑重其事地说:"不要对我说我应该有什么感觉,不应该有什么感觉。"
"我长大成人后,"他接着说,"总是喜欢文静、贤惠的女人,我想就是像修女那样的女人……不用说你会理解为什么。"
"我喜欢像我父亲那样性格沉稳的男人,和像我父母那样平静安宁又充满柔情蜜意的婚姻。'"
"这么说我们之间只有性了。"
她不喜欢他这种揶揄的口吻,一点也不喜欢。'你我之间没有任何安宁可言。"
"是荷尔蒙的原因,莫丹。在我看来,还有长期的禁欲。"
"你的最后一个女人文静、贤惠吗?你们的性生活好吗?"
连莫丹自己都没想到竟会提这个问题。雷利眼里闪着笑意,"说实话,非常无聊。"
"我与托马斯和奇普也是如此。"
"我们不是在做仟悔吧?但是你我之间绝不会无聊的。"
雷利似乎已经主动出击,并击中了她。但是莫丹可不想退却,"我看未必。"
"我敢肯定不是。"他眯起眼睛,"那么……等离开这儿以后,我们尝试一下怎么样?"
"不,"她紧张地喘着气,找了个合适的理由,"我对你一点也不了解。"
"我觉得你应该很了解我,就像我了解你一样。我了解你的勇气、你的脾气、独立精神,还有你那惊人的美丽。我们只在乎这些最主要、最本质的东西。至于其他--什么住在哪儿,做什么工作--不过是外在的装饰而已。
莫丹似乎有种被流沙包围了的感觉,无路可逃,也喘不过气来,但她还是固执地说:"雷利,等把你送到索来尔后,我还要一个人回这儿来。"
"我不会让你这样的。"
她的碗是空的,但却想不起是否吃过东西。她心烦意乱地嚷道:"我学过心理学,我懂得性机制。这两天发生的事简直就像一场戏--枪击、流血,在荒郊野外的帐篷里一起过夜。难怪我们的荷尔蒙分泌过剩。但是这些毕竟不是真实的生活,既不是你的真实生活,也不是我的。"她"腾"地站了起来,做了一个分手的动作。"反正你说过,你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我们都不会这样做。现在我要去散步,要走得远远的。"
她迈开步子,快步走下排水沟,好像后面有一群小狼仔在追她。反正雷利跟不上她,对此她颇为得意。说实话,刚才只要雷利上来吻她一下,她的所有高谈阔论顿时就会化为乌有。她太清楚这一点了。
要保持距离,莫丹。她告诫自己,步子迈得更大了。
她走了好久,几乎忘记周围的一切,这不是她平时的习惯。她眼前老是浮现一个小男孩的身影,他希望夜里有人哄他睡觉,但却遭到拒绝;他是被那些心地善良、但却忙得不可开交的修女们精心照料的许多孩子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