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兰的这点体己心,奕歆是知晓的。他感怀着,心下一阵悸动,暗藏的情愫是缓缓滋起,霎是打乱了平日强装的静心,他欲伸手抚着那细嫩的脸蛋,却又碍于那层长年建起的感情,便强抑住内心的搅动遐想,不好太过表露。
他长嘘一声,轻如叹息,却悠然一笑:“好,虽知晓这是游戏,可规则还是得守,本王不会赖过的。”
既湘兰想问,他不好再推拖了,反正也不是外人,说说倒有何妨,亦同如他说的,道尽烦闷是清心了。
“湘兰,你可还记得伍贝勒?”
伍胥伍贝勒是皇上册封的贝勒爷,当年因征战有功,便由二等兵晋升为将军,后荣赐为贝勒,和着奕歆算来是有着姻亲之缘,可一向为人严仅的他却不甚喜爱这位义舅子。
伍胥平日为人是好色、烂赌,仗着皇恩尊荣,尤是瞧不起那些南蛮子,不但经常侮辱朝中汉人文士、大放厥词,还好在府里豢养戏班优伶供人玩乐,时常炫耀着自家班底的花旦是有多美多娇,在榻上又是有多么令人销魂难忘…等,这些厚颜不羞的作为行迳,更为奕歆不耻,实在有负浩天皇恩。往年的那抹英勇厉气、驰骋沙场的气概,在现在的他已看不着痕迹,只多了一身的浮华糜烂、酒色铜臭。
每回登门拜访小叙一番,奕歆也仅是客气地以礼相待,尽量不犯上关系,纵使心里嫌恶亦不该表露。
“爷是说上回来府里送礼的那位贝勒爷?”
奕歆说得便是那前些日子的事了,当日伍胥领着一大箱红漆木盒,和顺带了几位家仆登门造访。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此人一来、必有要事,何况又带着大礼前来,奕歆在瞥见那浩浩荡荡的气势恍如像是办喜庆般的热闹,心里就已有了个不好的底,可他表面上仍是客气地领人入内,奉茶款待,不动声色。
湘兰则为两位大人斟上热茶,随侍一旁,伍胥却趁机伸手将陶罐子抢了过去,轻略之际,指尖还有意无意地摸了摸湘兰的柔荑,吓得他是懔然一惊,差点失手丢了罐子。
可手中的是热烫烫的茶水,若丢了,烫伤了伍胥,岂不坏了奕歆的面子,如此一想,湘兰便当下一忍,满脸通红,硬是忍下了轻薄的羞辱。
见状,咚的一声,奕歆立刻挺身站起,深深地吸了口新鲜后,暂时缓下怒气,和言悦色地询问着伍胥。
原一张客客气气的脸色在听见伍胥此行的目的时,瞬间变了神情,剑眉一凛、青白交错,但那色欲充心的伍胥仍是天花乱坠地颂扬着奕歆的慷慨善心,无非是想灌点儿迷汤,好如他所愿、得偿所望。
自某日对着湘兰匆匆一瞥,那如花似玉的粉儿脸蛋容貌是叫他真正地陶醉了,这细眉明目、莹嫩的肌肤,啧啧,实世间难有、难寻呀!家里头的那班子花旦是该换点新鲜货了,现巧不巧地找到一块美玉。怎让他舍得放手。
暗盘着美梦的伍胥,是全然察觉不出奕歆已变色的异样神情,尽是滔滔不绝地说着痴话。
当下,怒火一上,气急的奕歆再也忍无可忍,黑着脸,满腔怒气地喝道送客。
就这样,伍胥是碰得一鼻子灰地被人给轰出府,不知是否为得不到而心有不甘,临走前他还对着奕歆恶狠狠地冷潮道:‘哼!他也不过是个众人摸玩的像姑,就你独占不准人沾碰,当个宝似地供养着,未免心地也太狭了,还说得好听是情同父子,可谁不知是个幌子骗局。王爷,别说我没提醒您,那湘兰是天生的下贱胚子,留在身边必没受用的,您就等着吧!’留下这激昂愤怒的嘲讽,便率着奴仆们上了马车离去。
“不就是他,你知他说了什么?他竟向本王要你这小厮进他府里…哼!安得是什么心眼本王岂会不知。”奕歆一五一十地将当日发生的情景道出,想起,便又怒火中烧,几要捏碎手中的茶杯。
那色胚的意图是昭然皆晓,说什么他都不能将湘兰进了他府里。自那程子,伍胥愤然离去后,不知怎么地,胸膛里便像是塞满了多种的怨气、怒气和着一种异样的情感,澎大的让他心头都呈不下,恨不得拿把刀子刺进胸膛,将全数的气闷一次掏空怠尽。
可湘兰不过是他的小厮罢了,为何心中却有着一股莫名的执着?这问题,奕歆老是理不清,忆及那会儿的失控,他接连好几日是心神不宁,脑子里全是那清丽的容颜。
当每回对上湘兰那抹清澈如水的眸子,他总是心房发颤,仿佛那心智再也不是自己可操控的,经辗转透思后,他才终于澄清承认了自个儿的心意。
原来,他是爱上了湘兰,不是他的柔、不是他的美,而是那抹翦明秋水的双眸、那颗纯真的心啊!
这理思出来的结论,叫那时的奕歆好些下是整个怔忡住了,倒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伍胥的这场风波,仿若一颗炸雷,炸开了那道隐藏莫知的情愫,可爱上了个男人,又是该如何道明?如何坦诚?就连他自个儿,亦是难以接受。
实情,是难以明说的。奕歆始终锁于心底,怕是叫湘兰给察觉了,之后在平日的应对上,他总是如同一般无异,可有谁知他心底又是受着如此的折磨。
心下暗叹,奕歆不禁愤力举拳敲向桌面,震得木桌是喀喀响,将不知是怒气还是哪般的闷气发泄上头,心底才算是稍稍舒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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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然的巨响是让湘兰吓了一跳,孰不甚明白奕歆的怒气所为何来,他不过是名小厮,若贝勒爷要了他,就算是奕歆许了也无任何损失。
只是,听得那抹恶话,爷当真会将他给了贝勒么?湘兰心慌意乱,心里头直打鼓,战战兢兢地问道:“那爷……应许了么?”
被人说成那般,无辜的湘兰着实委屈,暗暗落下一滴滴的泪花儿,可他马上持袖拂去,没让奕歆来得急瞧眼。
若不是奕歆在此说明了,这场风波无论是对奕歆、对湘兰,均是不堪回首的过往,谁也不愿提起。
“胡说!湘兰你跟在本王身边多年了,还不知本王的性子么?!本王岂会将你拱手让人。若伍胥不是媚茹的义兄,不用着他开口说白,本王早连人带礼地将他赶出府了。”直眉瞪眼,奕歆说的咬牙切齿,单手握拳压出喀吱喀吱地响声。
俏脸一皱,湘兰担心地道:“爷这么做不打紧么?好歹也是个贝勒爷,万一在皇上面前……”那日爷这般的袒护,他是感激在心,可也不愿爷真为他得罪了,要是挨上个莫有的罪名,可怎么好?
大气一哼也似轻叹,奕歆冷笑道:“你甭担心,他仅是贝勒臣子,还对付不了本王的,况且当今皇上可是本王的皇叔,想参上本,他还没个资格哩!”他随手拿了杯茶,一口饮尽。
听他这么说,湘兰心头那块大石终是悬下了,幸好奕歆没为了他而牵扯上不好的事端,他轻轻地呼了一口长气,算是宽心了。
但…不是这事让奕歆烦心,又是哪档事儿?说了老半天,正题竟连个影儿都没有,湘兰不解地细想着他话中的意思,仍是细心地斟上茶水,直率地接着问:“既不是这事,爷又为何闷闷不乐?”
特意撇了眼湘兰,有些愕然他的直接了当。无意下,奕歆笑了笑,才又不胜其烦地解释:“这仅是其一,其二便是媚如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