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阴暗湿冷,加上假期前,忧郁的人特别多。她知道他不是有意的,但隔天一早他就要走了,她忍不住,失望又受伤。
但失望归失望,受伤归受伤,她还是坐在那里等,等到饭菜都冷了,等到天黑,等到夜深,等到她一遍一遍的走到窗前眺望,然后一遍一遍的失望。
然后,电话声蓦然响起来。
「睡了吗?」快一点了。
教她怎么睡得着?睡了,也只是辗转反侧。
「对不起,拖得太晚了。我怕吵到妳,打扰妳睡眠,所以就没过去。」
借口!借口!
「我还没睡。」谢海媚吸吸鼻子,喉咙又发酸。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这样对身体不好。我不是跟妳说了,不必等我。」
她不答,只是说:「你来不来?」
「很晚了,妳该休息了。」
「我没关系。」
「媚,听话,早点休息,别让我担心。」
「我想见你……」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等到那时就太迟了。
「可是我想见你。」
「媚,乖,给妳一个吻……」轻响起唇触的声音,好像他温热的唇在轻吻着她。
更教她心酸。
「我爱妳,媚。我会想妳……」
然而,尽就这么一句话,她的心就软了。
「我也爱你……」夜深低回,再肉麻的话都显得那般荡气回肠。
「要乖,嗯……」他温柔的叮嘱。「开心的和朋友去玩,参加紧会,别喝太多酒,还有——」他低了声,很郑重。「不准去『钓鱼』。」
「钓什么鱼?」她懂,佯装不懂,明知故问。
「我会吃醋的,所以请不要给我突然的惊奇。」
「什么惊奇?」
「妳知道的,坏东西!」
因为他语气里那点醋意,谢海媚虚荣的泛开一点笑。
「好。」她笑着说好。「我就不去『钓鱼』,但你也不许给我任何惊奇。我不喜欢惊讶——我喜欢好的,不喜欢坏的。」
「好。晚安,给妳一个吻……」又一声唇触的轻响。
「晚安。」
挂上电话,那片刻间的甜蜜,瞬时就被低冷的气温冻住。望着空洞冰冷的墙壁,谢海媚觉得心情无比的低落,说不出的失落。
所有负面的情绪都撩起来,嫉妒又猜忌。
明天一大早他就会赶着走,不会过来看她的。也许会打个电话——哦,会的,他最擅长的!他就是这种人,最擅长这种让人觉得温暖但其实狗屁的小举动。
然后,他会说他爱她,给她一个吻——就这样。就是这样!
丑陋的嫉妒心,把他的温柔、他的柔情都抹煞。
这晚上她就失眠了。
躺在床上,数了半天羊,愈数愈混乱,就是睡不着,想起流理台上的一堆碗筷,大半夜爬起来洗碗。
然后,又躺了回去。看看时间,快三点了,她爬起来,又把碗洗一次,跟着清理厨房,刷浴缸马桶,然后擦地板。
这些都做完了,天还是不亮。高纬度的冬天,不到八九点天不亮。她坐在窗台,瞪着黑漆漆的街道,失望的心情,像蚤子一样,爬满她全身,咬着她的骨肉。
吸毒的人无眠的夜。
她应该把他戒掉。
像戒掉烟戒掉吗啡鸦片一样,戒掉他。
将他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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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萧潘就打电话给她,然后就去赶渡轮了。等船时又打,在船上也打,一到他母亲家就打,晚上也打,临睡前又打。
算一算,一整天,前前后后,总共打了六七通电话给她,多有情绵绵似。
但谢海媚心里还是不痛快。前日一夜无眠,她的心更加晦涩阴暗。
隔天她一大早就出门,顶着寒气像一只无头苍蝇在街上乱窜。再一天就是耶诞了,很多人忙着买礼物,街上人很多,很热闹。
冷风吹着她半长的发十分凌乱,经过一家发型设计店时,她顿了一下。
萧潘喜欢揉她头发,她想着,心里又觉得妒跟酸,不多加思索,走了进去。
故意的,要烫一个又蓬又卷的黑人米粉头。
「小姐,妳要不要再考虑考虑?」美发师轻手轻脚撩顺她的头发,有点可惜的多嘴提醒她。
「不必了。」考虑了,她的心就会动摇。
「以妳的发质,其实最适合妳现在的直发,像丝缎一样,非常漂亮。如果非烫不可,我建议妳烫小卷就好,比较自然好看。」
「我不要小卷。」谢海媚铁了心,拒绝美发师的好意。
美发师无奈。总是有这种怪顾客。
烫完发,结果果然如她想的难看。
谢海媚瞪着镜子半天,没说话,付了钱和小费离开。
中午她没吃饭。明知道会胃痛,她还是吃了大半桶冰淇淋,吃得牙齿打颤,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驼着背,缩着脖子,勉强走了两条街,几次和一对对的情侣擦身而过,心里觉得更凄惨,眼泪几乎掉下来。
又勉强走了两条街,停在一家商店外。是家为人刺青的小店。透明光洁的玻璃店门,映照着她难看蓬松的米粉头。
她推门进去。店里只有一名光头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像是老板。
「我想刺青。」不想多废话。
店主也不问原因,只说:「有一点妳必须明白,在肌肤上刺青后,虽然不是说完全无法消除,但去除刺青的过程会很麻烦。妳确定妳还想这么做吗?」
谢海媚点头。
光头店主也点个头。
她在左边脚踝上刺了一颗破裂的心。
痛、热、麻、烧,好像同时有一万根针在扎刺着她。
望着渗着血珠的脚踝,她忽然想起那断掉的脚链。
这是不是,就叫自虐自残?
约莫是扇了风,还是刺青的后作用,那晚上她觉得喉咙怪怪的,不到九点就爬上床。然后一直醒来,喉咙像火烧,痛得说不出话,吞咽也困难。
夜半时她又冷醒,更觉凄凉,软弱无比。
萧潘现在在他太太身旁吧?
如果她从未遇到他,和他成了故事,她会一直坚强下去,独立照护自己,反正她一直那样过来了。
但她遇见了他,暴露她脆弱的一面,被柔弱逮住,再也收藏不回去,回不去一个人时的坚强,会想有个倚靠;在这种时候,不禁觉得更凄凉。
可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在她身旁,而在另一个女人——他名正言顺的老婆身旁——
她是自作自受。
她明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却偏去犯了它,只能说活该。
她只能订正这错误,离开他,回去她自己一个人时的过去。要不,就找一个她需要时,可以、能够、而且会陪在她身旁的男人——
电话蓦然响起。她望了它一眼,不理不睬。
他是真的喜欢她吗?还只是舍不下她肉体的青春?
尽管他口口声声说爱她,但算她心胸狭隘、思想肮脏,她无法不这么想。
电话仍旧在响,执着的,不肯死心……
不理、不想、不要去听——
「喂?」仍旧是投降了。
「媚……」果然是他。
「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我想妳……」萧潘低低的吐着柔情。「妳好不好?」
怎么会好?!
她头昏发烧,喉咙痛,咳得整个肺都快跑出来似。
「我很好。」
「我打过电话,但妳不在。和朋友出去了吗?」
「嗯。」
「玩得开心吗?」
「嗯。」
「那就好。明天晚上妳有计画了?」
「对。」
「和朋友出去?还是去参加聚会?」他试探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她告诉过他的。
「只是问问,我希望妳玩得开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