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不是个孩子了。”在她的目光下,玄玉的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温柔,在回京后一颗始终悬着的心,也渐渐平定下来,感觉自己仿佛回到家了般。
“在我眼中你永远都是。”她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尖,随后挽起他的手,“走,咱们进里头说活去。”
住她拉着走的玄玉,在绕过许多座廊院时,两眸不断在府内搜寻着。
“怎么了?“
“驸马不在府中?”没见着人的玄玉好奇地问。
“他还在外头忙着呢。”素节绽出美丽的笑靥,挽着他一同走进厅内,“不过我已差人去通知他我把你邀来府里了,他呀,可比我还想见你呢。”
与他同来到厅内落坐后,在府里的下人忙着招呼之余,素节不意一瞧,见着他一身都还未换下的官服,脸上的笑意立即消逝在她唇边。
“见过太子了?”
“刚自宫中出来。”玄玉若无其事的颔首。
“太子……都同你说了些什么?”不知该不该问,但又忍不住想知道的素节,欲言又止地启口。
他一笑带过,“没什么,都只是些问候话。”
盯审着他表情的素节,勉强地扯动唇角,“是吗?”
“这次回京,我给皇姐带了不少礼物。”忙想转移活题,好让她别想太多的玄玉,边说边朝身后的堂旭招手。
捧着木匣的堂旭,在玄玉的指示下将木匣置在坐榻上打开,自里头取出一匹特意自扬州那边找来的精绣丝绸。“皇姐喜欢吗?”
“喜欢。”素节轻点螓首,“看样子,你在洛阳过得不错。起先太子要你出任洛阳总管时,我还担心洛阳那边会吃了你。”
“皇姐多虑了。”替她把丝绸都收好的玄玉,笑着将木匣交给一旁的婢女。 默然注视着他一举一动的素节,发现他的身长抽高了不少,那张俊逸的面容上,早已脱去了年少时的稚气,反添上了沉稳的气息,丝丝寂寥,静静出现在她的眼中。
历经两年的磨练后,玄玉变了,就与灵恩还有其他皇弟一样,面容虽然依旧相似,可她知道,在他们的心里,一切早已不复儿时,眼前的这个玄玉,虽然待她一样温柔,虽然也还是那般体贴,只是在他那掩饰的笑意下,她看见了蠢蠢欲动的野心,某种不愿屈之于下的光芒,她再也找不着,当年那个曾在夕阳下,与她手牵手一同走过长安石板街的那个孩子。
她忍地伸出一双素手,紧握着他的。
“皇姐?”玄玉不明所以的低首轻问。
她抬起头来,微微在掌心使上力,“答应我,无论日后如何,对太子宽容些。”
看着她恳求的眼瞳,知道她已经心里有数的玄玉,并没有开回答她。
她忍不住想为灵恩说话,“这些午下来,他与父皇一样,都苦够了。”同样都为父皇的儿子,她相信,玄玉和其他皇弟一样,绝不会甘于名份之下,也不可能丝毫不加争取太子之位,总有一天,灵恩将必须与他们这些有意取而代之的皇弟们交手。
“我知道。”沉思了许久后,他拉开她的双手。
“那……”眼中泛着期待的她忙不迭地想向他讨个承诺。
他只能这么回答,“我会记着你的话。”对于那么遥远的未来,谁有把握?他看不穿,也不知到时局势将会如何发展。
就在他俩停止了交谈,厅内趋于沉静之时,一阵响亮的男声,一路自厅外传来。
“他来了吗?”急忙赶回府的乐浪,踩着飞快的脚步边走边问。
“来了……”跟在他身后的管家,直喘着气追上他,并眼明手快地接过他顺手脱下的官服。
“姐——”多午不见乐浪的玄玉,在他入厅后起身脱口而出,但在想到身份已变后,又忙改口,“驸马。” “这里又没外人,别拘束了。”素节站在他身后轻推着他,“照旧叫吧。”
“姐夫……”
“瞧你这小子,长大了!”不待他把话说完,大步走进厅内的乐浪,迎面就给他一个结实的拥抱。
玄玉边皱眉边推开他,“怎么你们夫妻俩还是这么异口同心,都说同样的话?”
“是吗?”乐浪看了素节一眼,不好意思地直搔着发。
素节轻声对玄玉吩咐,“你等等,我去拿个东西。”
进去里头不多久的素节,在他们俩才正准备坐下来足膝长谈时,取来个造型精美的漆盒回到厅里交给玄玉,漆盒一开,一只玉雕的龙镯映入玄玉的眼中。
“给我的?”他讶异地指着自己的鼻尖。
“嗯。”依偎在乐浪身旁的素节,满足地挽着乐浪的臂膀,“这原是一对的。”
“另一只呢?”既然是一对,怎么盒里只有龙镯却不见凤镯?
她神秘地对他眨着眼,“若是有缘,或许往后你能遇上另一只玉镯的主人。”
“怎么,你想替这小子牵红线?”深知爱妻心思的乐浪,心情甚好地挑高了一对浓眉。
她睐他一眼,“不告诉你。”
玄玉有些受不了地看着这对感情如胶似漆,也不管外人在不在场的夫妻,都成亲那么多年了,无论何时见到他俩,他俩始终都恩爱如昔。但看着看着,他不免也心生艳羡,期望自个儿日后,也能像他俩一般,遇上个生命中的知己。
“对了,你何时离开长安?”光顾着和素节玩闹的乐浪,忽地回过头。
“待父皇下旨后就回洛阳。”被赐封为漕运总督的康定宴,早就想赶回洛阳动工了,而袁天印也派人来书,说是在京城待得愈久愈不妥,为免节外生枝,他还是早日返回洛阳为上。
“这么快?”还想多留他住几天的乐浪,随即失望地垮下了脸。
“主子。”就在此时,候在一旁的堂旭,上前低首在玄玉耳旁说了几句。
玄玉朝他摆摆手,“知道了。”
“皇亲们都等着见你是吗?”知道他回京以来就忙个不停的素节淡淡地问。
“嗯。”在回洛阳之前,他还有一大堆烦人的应酬呢。
她叹了口气,“你去忙吧。”
“素节……”都还没同玄玉聊到些什么呢,没想到她竟然把他给往外推,乐浪忙不迭地抗议。
“来日方长。”不想让玄玉为难的素节还是打回票,“待他有空了,你们哥儿俩会有机会聊聊的。”
甚是感激的玄玉站起身来,“那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看你们。”
“路上小心点。”也起身送她的素节,不忘在他身后叮咛。
告别了他俩后,同堂旭一块走向府外的玄玉,在走至庭中时,庭外一株株高大的银杏树,忽遭突来的强风刮落了黄叶一地,当片片如扇般的黄叶打落在他身时,一股自脚底下窜起的冷颤,飞快地泛过他全身,令不禁打心底地发凉。
“主子?”走在他身后的堂旭,在他顿住脚步迟迟走时,忍不住走至他的身旁瞧着他怪异的模样。
玄玉一手掩着胸口,不自觉地敛紧了眉心,一阵同这阵秋风般突来的不安,忽地跳至他的心坎上,在堂旭又开口催促他前,他旋过身,回头看了府内远处素节相送的身影一眼,不知为何,他有种莫名的预感。或许……往后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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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不息的西风中,满宫秋叶迎风低吟,灯火通亮的翠微宫宫廊上,传来阵阵脚步声。站在御书房内,夜半未眠的建羽皇帝,就着御书房内一盏盏灿烧的明烛,两目一瞬也不瞬地盯审着,那具端放在礼座上的彩陶八趾麒麟。深夜奉召的宰相阎翟光,在掌灯的太监总管引领下,伏首跪在御书房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