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兆翼乐开怀地拍着掌心,“说不定,就是因为吃到苦头了,所以今晚才急着摆桌和头酒来向咱们赔不是,巴望着咱们往后能给他一丁点好日子过。”
“别高兴得太早。”然而康定宴却不如此作想,“我总觉得这顿酒宴里头有谱。”那日才给了他一记下马威,今晚就忙不迭地来讨好他们?若只是想讨好他们,那干啥还软硬兼施地把他们全请到府里来?
“有谱?”没想那么多的梁申甫,举杯欲饮的动作怔了一下。
程兆翼忙跟上一句,“难道,他想搞鬼?”
一时半刻间,理不出头绪的康定宴,虽是直觉地认为玄玉定是在后头进行着什么阴谋,但想了半天.却又找不到半条可疑之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沉沉地吁了口气,“总之,咱们提防着点就是。”
“嗯。”
在厅上的气氛冷清到一个程度后,准备使出法宝的玄玉忽地站起身,朝身后拍拍两掌,厅旁两处的乐师,立即在他的指示下演奏起助兴的悠乐,十来名身着艳服的舞伶,也纷自两旁鱼贯舞出厅堂。
早已看惯这等歌舞的众官,但就在众人脸上纷写着意兴阑珊与提不起劲,在那当头,流泄在厅堂里的乐音倏地一变,由悠扬缠绵的一改,登时变为琴絃急拨、重鼓密捶的快奏,不多久,急急慌拨的琴音被骤地窜高的二胡取代,那二胡的絃音像根拔尖的绣花针,不停地直往上扯,似非要扯上天顶不可,令席间的众官
皆不住皱紧了眉心,当絃音紧绷到一个几欲絃断的顶点,而众人再也忍受不下去时,絃声猛地一断,宴厅里烛火尽灭,在厅内架起的舞台上灯火乍亮,舞台前垂曳至地的帐廉也“唰”地一声迅速拉起,在廉后,一张天仙似的艳容,登时震摄住众人的眼瞳。
纤纤玉指勾弯成兰花指置于额上,仰弯着身子作出孔雀之姿的舞姬,在下一刻快板的舞乐奏起时,随即在台上亭亭旋舞,绢绣着孔雀彩羽的裙裾漾了一圈圈旋转的涟漪。
献舞尽欢之中,舞姬蓦然抬起美艳无双的脸蛋以对众人,秋波频送的媚眼,在她长睫轻搧的片刻间,像一具具无形的套索,直锁住众人的眼,看似掌中轻的她,一壁舞动着窕窈的娇躯,一壁朝众人抿唇而笑。
坐在席上端审着席间佳宾们反应的玄玉,两眼来来回回在席中各官员的脸上走过。他满意地微扬着唇角,看着众官员们的眼珠子,皆直不隆咚地瞧着台上的美人舞姬,很高兴色不迷人人自迷这话能够在今晚得到印证,尤其是河南府郡令程兆翼,他那副毫不掩饰色相的模样,可露骨极了。
“玄玉,她是……”两颊微红的冉西亭,一手指着台上的舞姬,一手悄悄拉着玄玉的衣袖。
“师傅替我找来的。”专心打量着在场官员们反应的玄玉,漫不经心地应着。
冉西亭忍不住想赞叹,“他打哪找来这等美人?”生得这么好,舞艺又超群,尤其是那双滴溜溜的媚眼,只消被她一瞧,恐怕三魂七魄就被勾了去。
“不知道。”玄玉摸摸鼻尖,“师傅只说她是名满扬州的头牌花魁,初晴。”在今日的酒宴前,下人送来了封袁天印派人送来的信,信中说明将会有对男女在今日入府,果不其然,在天色未晚前,府前还真来了对男女,而女的,就是正站在台上献舞的美人。
虽说眼前活色生香的景况,以及台下众官们捧场的模样,让冉西亭很是觉得脸上有光,但在厅角一隅,某人频打酒嗝的声响,就是让冉西亭无法专心地欣赏舞姬美妙的舞姿,他撇了撇嘴角,转过头去一探究竟,但不看还好,一看,就瞪大了老眼。
顿时觉得颜面有失的冉西亭,忙不迭地再推推玄玉。
“那人是……”他一手指向坐在厅角一人独占一桌,桌上摆满了数坛子酒,正拎着酒坛猛灌的大汉。
“那个啊。”玄玉瞥了一眼,“他也是师傅带来的人,名叫燕子楼。”
看不下去的冉西亭直皱着眉,“这人又是什么来路?”瞧瞧那家伙,衣着不得体地半坦着胸膛不说,还一手擒着一坛酒仰头咕噜噜直灌,一脚就这么大剌剌地搁摆在椅上,那模样,简直……简直就是丢尽他们的脸面。
“我没问。”他不在意地耸着肩,“我只知道他好酒又好赌,师傅还交待我,务必得喂饱他肚里的酒虫。”
“一个来路不明的酒鬼……”冉西亭不可思议地讷大了嘴,“这样你也敢收?”那个袁天印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尽是把不三不四的人往府里扔。
“有何不可?”又站起身再敬了宴上众官一回酒的玄玉,发现众官都只把心神放在舞姬身上没空搭理他,他含笑地坐回原
位,边品着美酒边问。
“袁天印人呢?”两眼在厅来来回回找了好几趟,始终就是没见着袁天印的身影后,冉西亭不解地问。
玄玉想了想,略带保留地应道。
“他正在忙。”
事实上,此刻最是忙碌的,并不是袁天印,而是趁着天黑率领着旗下众山贼潜进洛阳城的符青峰。
在玄玉大宴洛阳众官之时,趁着洛阳城内众官皆与宴去了,看守城西阖阊门的守城卫兵也因上头看管的头子皆不在,故而都放松了警戒,或窝坐在城门上头喝酒聊天、或趁着这个空档溜到城内寻欢作乐,在同一时刻进行打劫的符青峰,暗地里无声无息地率着为数上百的大批山贼潜伏至城门外。
伏藏在城外的符青峰,先是派了个数十名身手俐落的手下,以铁勾和绳索登城之后,趁其不备,一口气解决掉城上的卫兵,再入城内替他们开门,城门一开后,符青峰立即扬手示意身后全是一身黑衣劲装的弟兄,全都在面上覆上黑巾。
一声令下后,所有领命的山贼,即刻放轻了足音大批潜进城中,进城后,符青峰挑捡了除了巡城卫兵外无人会走的城边小径,以最快且不惊扰城民的速度与路径直往含嘉仓前进,若是途中遇着了巡城的卫兵,即仗着人多势众,赶在他们唤来更多援手之前,在卫兵的口鼻间覆上沾了蒙汗药的帕巾。
不过半个时辰,已然率人赶到含嘉仓仓外远处的符青峰,再次以蒙汗药迷昏了驻守在仓外的康定宴手下,并派人在含嘉仓四处警戒后,他信步踱至含嘉仓其中一座粮仓的巨大仓门前,朝身
后一喝。
“开仓!”
在一名山贼先行解开仓门上的巨锁后,沉重的仓门,在众人落力的推拉下缓缓开启,映入符青峰眼帘中的,即是他来此的主要目的。
就在符青峰下命众人入仓搬粮之时,寨内的二当家蒙汜,慌张着一张脸,急忙跑至他身旁低报。
“寨主,跑了个漏网之鱼,可能通风报讯去了。”
符青峰听了,不以为意地轻哼,“让他去。”
“成吗?”一头大汗的蒙汜,很怀疑就这么纵走那个看粮的家仆,此举是否得当。
“躲得过咱们,他未必能逃得过其他人。”这回被袁天印派人办这件差事的,可不只有他一人。
“寨主,咱们要搬多少?”负责指挥搬粮的一名手下,在后继进城的运粮车辇都已抵达准备运粮时,跑到符青峰的面前请示。
他毫不犹豫,“全都搬光。”
“全、全部?”蒙汜没想到他这一回所干的买卖竟是这么大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