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任泉不同,他不是智能不足的孩子,相反的,除了学习上的障碍之外,在其他方面他可以做得比一般人好,很多生活上的事情他都懂,但是在一颗玲珑的心下,饱受伤害的过去并未使他失去孩子的天真自然。
很容易地将手往前伸,重新包围住那五指的纤细,这一次他握得紧紧的,不让他有抽离的机会。
“喜欢吗?”瞧他怔怔愣愣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小嘴微张,慢慢地抬起眼注视这一个奇特的人,然后似乎从来不曾笑过的唇,慢慢勾起了一道腼腆的浅浅笑。
“喜欢。”傻愣愣的说,觉得握住的手感觉好舒服,就像怀里抱着布偶熊的感觉一样,只是还是有点不同,这次,他像是被抱着的那一只布偶熊。
这一只布偶熊是他刚来疗养院的日子时张医生买来送他的,那时候他每一天只要阉上双眼,浮出脑海的就是一张张无法辨识的脸庞。他不晓得其他人嘴里所说的恶梦是什么样的梦境,但是对他来说,那一张张分不清谁是谁的脸庞,让他无法在疲累的时候闭上眼睛。
张医生知道后,就给了他这么一个布偶熊,不曾跟他说过给他这个女孩子玩的玩具是什么意思,只是当他抱着娃娃,让自己的体温温暖布偶再温暖自己时,闭上双眼时只剩下黑黑的一片,连梦境都是黑黑的。
从那天起,所谓的美梦,就是抱着布偶的一片黑色。
……而这一只手……好像不用闭上眼睛的梦,有颜色,有声音,还有看得见言语的眼睛。
喜欢,真的真的喜欢。
“我也很喜欢,可以握着你的手到处走走吗?”瞧见那一抹极浅的笑容,商子隐心头蓦然一动,恍若沉重鼓槌敲在心口的感受,他曾经熟悉过;那是他高二那年遇上—个笑容腼腆的学弟时而感受到的悸动,十六岁半青涩年少的初次心动。
明白了原来心动是痛,了解也是一种痛。
短短的疼,却必须花上好多年的时间去遗忘熟悉。
“拜托!连追求都不曾有过的初恋可以痛到哪里去?”
前年朋友婚宴前的单身派对,每个人说了自己初恋的故事,只是他自己的故事里,忘了告诉他人对象的性别。
“很多时候,连开始都不曾有过的恋情,比什么都来得疼。”
感到心悸的学弟,不是自己可以得到的人,从很久很久以前起,从一双眼睛就能看出两个世界的不同,你在这边,我在那头,看得到,不能说,甚至连碰触也无法感受到两人曾经有一小块地方是相同的温度。
那是一种冷到失去知觉的痛!
很矛盾的说法,却是再真实不过的感受。
任泉点点头,不大的手小心翼翼又慢吞吞地反握给予自己热度的掌,同样慢吞吞地站直身,大眼眨了一下,神采恍惚了一下,终于还是一手抱着布偶熊轻缓地走到商子隐的身边。
“可以。”又是那样慢慢的语句夹着更缓慢牵起的浅笑。
不是……不是那么的怕……
不会在靠近时从胸口深处将冰冷往四肢蔓延……
好像,对他没有害怕。
仰起头,察觉原来商子隐比自己高的许多,刚刚隔着一段距离,他坐着,他蹲着,视线是不同的接触。“你,很好。”懂得为什么他要远远蹲着对他说话,因为怕吓着了他。
忍不住,像个依然天真的孩子摇晃任泉的手,商子隐扬眉为自己不起眼的动作好气又好笑,职业病的思索着自己这个傻举动的意义,猛然想起刚刚的悸动除了短短的疼痛之外竟然还多了一点焦虑。
那一丝焦虑因为这样简短的一句话倏地灰飞湮灭,取代而之的是装了羽翼的欣喜在胸口飞扬。
思路就此顿住,疑惑地凝视任泉始终望着自己的眼,没有排斥,没有隔阂,紧密的接触在两人之间,彼此的温度从交握着的肌肤传递到对方的心里。
他,可以感觉到他。
不如第一次心动的两个世界,真真切切探着心里希冀已久的温暖,原来自己傻气的行动来自于不曾被推拒的希望。
“小泉也很好。”在不经意间,心失落在初次见面的少年身上,完全无法控制法预料地………
“我,很好?”小脸蛋上那一抹浅浅的笑又加深了点。
“嗯!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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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诊疗室出来的张大夫,在看见商子隐手中牵着那个小人儿时,暂时颜面神经失调地露出愚蠢的呆样,一张嘴张得老大,撑大的眼睛忘记怎么阖上。
他是因为在心里念了太多次的愿望,所以才会在大白天里产生幻觉吗?
谁来跟他说他现在眼睛瞧见的景象不是事实?
“嗅呲!”显然是在嘲笑他的蠢样的笑声非常难以忽略地在耳边响,张大夫用力晃了一下脑袋又看向庭院中的两人,终于确定自己所瞧见的不是幻觉,他是真的看见惹人心疼的小泉让刚来的新医生牵着手,有一步没一步在充满绿意的庭院里散步。
“新来的商医生好厉害。”护士小姐坐在诊疗室靠窗的椅子上佩服的叹息,刚剐她看见这一幕时也呆了很久,在这里工作这么多年的时间了,从任泉进来到现在她一直都看着,有时候看见坐在角落里与人群远远隔离着的他,会有种或许永远就这么下去的难过。
结果上天让她有机会看见这一幕,很像是奇迹的一个画面。
扶着桌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双刻着岁月痕迹的手慢慢摘下老旧的眼睛,充满纹路的脸默默凝视。
年纪大了,严重的远视反而让他很清楚瞧见隔着一段距离的两张年轻脸庞,不但瞧见交握着手,还看见从来不曾有过的笑颜。
真的是因为他年纪大了,所以连从事了一辈子的工作也不如人吗?
他努力三年多的时间,依然没换来一次牵手一个微笑,而这新来的年轻医生,却在刚报到的第一天得到他想像很久的画面,这让一向以自己能力为傲的他有股挫折感,明晓得自己的想法不过是没有必要的自我困扰,可这样令人难过的想法无法控制地在脑中盘旋不去。
如果不是他医术不佳,或许小泉,以及更多的患者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得到心灵的抚慰……
想着想着,瞧见动作比别人缓慢的小泉两步慢、一步快地走着,很努力的想跟上商子隐的脚步,然而商子隐早己明白他的状况,修长的脚一直都是配合任泉的速度前进,结果当任泉好不容易走快一步时,他反而要加快赶上。
两人的举动,很显然是在配合着对方,可惜时间还没足够让他们养成默契,只好一次次错过、追上、等待再停留。
一个能力再强的医生,也不可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做到如此地步。
两个人的举动让老医生猛地醒悟,更仔细往两人脸上表情看,那种浅浅的笑是属于叫做“满足”两字的表情,而那种眼神相视间的满足,只有一种人能给……
会吗?
事情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可是才一天的时间,而且他们一样都是男………
自我挣扎的当口,手里拿着的眼镜擦过白衣,想起自己的 身份,想起自己曾经对某一个忧郁症患者所说的话……
真是的,瞧瞧他是怎么地,竟然会混乱地忘了自己曾经给予的安慰,同时也是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