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合德向仙道鞠了一躬,道:”赤木将军在时便常听他夸奖元帅,今日一看,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属下佩服之至。还望元帅恕属下适才冒犯之罪。”仙道道:”我喜欢心直口快之人,你问是不妨的,但多问却是不必。湘王将帅位交给我,自有他的道理,将军你说是不是呢?”
哈合德忽觉这个一直满脸笑容的少年身上竟有一股说不出的霸气,比赤木铁树生前发威时更令人惧怕折服,低头连声称是。再抬头时,仙道、藤真等人早已各自散去。
(十八)天门拭尽英雄泪(1)
三日后夜间子时,仙道一声令下,大军拔寨而起,往星星关出发。
星星关离响泉镇二百里不到,中间隔着白水河和青铜峡。仙道命大军子夜起程,轻车快马,天未亮,先发部队便到了白水河。
白水河边草地平阔,无物障蔽。白水河浅而宽,乃是湘江的一条小分支,沿岸约莫行了十里,有一大片沙滨,在月色下闪着银光,即当地人称作软滩的。这软滩有一样奇处:沙软而动荡,人马走上去如衬弹簧,若马上驮着重物,或是马本身在滩中一处停留过久,马蹄深陷,即有白浆高喷。
仙道事先向当地人打听清了地形,未出发前便让人将牛羊皮整个剥脱,结其四肢首尾,鼓以气,排缚在棍架之上,制成大筏。大军过去后,一些战车、大炮等重家伙便被放置在大筏上,大筏上另引出绳索系在快马身上,马一跑,便带动重物前行。由于大筏底面积极大,筏上物件虽重,也不至陷入软滩太深。这么一来,大军无须绕行,不过一柱香时分,已将战车、大炮等尽数搬过软滩。
仙道骑马跑过软滩,见软滩旁有不少沙岭,风一吹,沙便扬起来,形同瀑布,不禁暗暗称奇。
软滩一过,青铜峡便屹立眼前。其实软滩旁尚有不少山峦,俱是地势险要,青铜峡之所以出名,一则因其扼湘江要隘,湘江自石嘴入峡,行峡中十余里,河身逼仄,水流湍急;二则因该地有座英雄台,上有圆形尖塔一百零八座,相传上古神君明帝曾遭人围困于此,当时他身边仅一百零八个护卫,却力抗千军,仗着青铜峡地势之险,与敌周旋七日七夜,直等救兵来到,救出明帝。明帝为纪念他们,命人在此筑塔一百零八座。这是湘北神话,是否实有其事,因年代久远,已无从考证,但澄凝月色下的一座座尖塔默然而立,尖塔上苔藓班驳,触目尽是风吹雨淋的迹象,却是不争的事实。
仙道在此处止住大军,一手抚着尖塔,喃喃道:”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唉,不久之后,青铜峡又要见到尸骸撑柱,血流成河的场景了。”
无极门弟子和花藤二人一直跟随他左右。藤真听他吟起《吊古战场》中的句子,一时间,山河变色,眼前似乎真的躺满了数不清的死人。他一向心软,这时更是泪盈于睫,但知若不打一仗,以后死的人恐怕更多。即便名鹏、陵南他们善待湘北之民,那又如何?没了自由,生命是否还有意义?不错,蝼蚁尚且偷生,生命多少珍贵;但人并非蝼蚁,人生在世,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好男儿行事,当求问心无愧,即便他日身手异处,却又如何?想到此,雄心登起,道:”便请元帅调遣兵马。”
仙道一时感触,转念间便又恢复冷静,在峡上一一下令:藤真、花形率一路兵马渡湘江去星星关前挑战,只许败,不许胜,将敌人引过来;水户率一路兵马与他们同去,到了后散兵埋伏在左右,不得号令,不许妄动;哈合德等诸位部将各率一支兵马隐伏在青铜峡及附近山峦中,木石火炮,等敌人来时将他们赶往一百零八座尖塔所在地。他渡白水河前已在软滩附近做了安排。此外细节如何如何,不一一细表。
仙道布置完毕,天已微明,各路兵马接令而去,他自率精选兵卒在英雄台处等候。
先说藤真一路。他和花形、水户率了三万人马渡江去星星关。湘江水急,他们便将在软滩处拖物用的大筏放入江中,载人而过。大筏本就是用来载人货渡河的,浮行极速,不一忽儿功夫便过了江。
水户自率兵马去两边打埋伏,藤真率着一万余名挑出来的老弱童稚之兵径去星星关前挑战。
此时天已大明,是日天气晴朗,惠风和畅。星星关上守望士兵远远看见有大队人马朝这里进逼,连忙跑去报告。
藤真命人上前邀战,不一会儿功夫,城门大开,一个大胡子,湘民打扮的人率着约三万名鹏士兵前来应战。藤真遵着仙道计策,打不多久便鸣金收兵,往来处逃去。那大将贪功,又见藤真所率部下非老即弱,不堪一击,更是不放在心上,有意要在这次大战中拔个头筹,好折辱一番骄傲的陵南国人,一马当先追了下去。
湘江边早有人筏备着,一见藤真等过来,便渡他们过江。名鹏士兵追到时大筏已一只不剩,他们事先未备有筏,又来不及回去取,便手挽手硬游过江,期间不少士兵被急流冲走,大炮等重家伙也只勉强带过来几样。
等他们上了岸,藤真等早已逃入青铜峡。领兵见这里山崖险峻,鬼气森森,一个犹豫,忽听身后马蹄声响,回头,大众陵南部队已经赶到。
陵南军这次领兵伊藤卓一向与名鹏不睦,见他们过了江却又不入峡,心道:”这里多半有埋伏,翔阳王一向运兵如神,既是他儿子率兵,怎会一战即走?我可不便卤莽了。正好拿这些名鹏人投石问路。”想到这便笑道:”喀穆儿大将军,你们倒是好兴致,一大早跑来这里游泳爬山,怎的一见到我们来了,又不爬了?难不成山中有野猴,将军怕猴,不敢爬了么?”
喀穆儿张望左右,道:”好臭,好臭,一大清早,谁在这儿放屁?”他身后名鹏士兵一阵轰笑。伊藤脸色一变,喀穆儿道,”老子生平什么都怕,就是不怕猴,待我们先进山中捉几只野猴子出来,送给伊藤将军,将军有个伴儿,也好稍解旅居异乡的寂寞。”这句话既讽刺伊藤是野猴子,又点出他在此不过异乡之客,名鹏只要高兴,随时可把他们赶回陵南。
伊藤正要发作,喀穆儿已带兵冲入了青铜峡。
伊藤倒是带来了渡江的大筏,只等喀穆儿中了埋伏,他便要下令渡江。但等了良久,仍不见喀穆儿他们返回,心中不禁失望:”想不到藤真是真的逃走,倒把一场功劳送给了名鹏。”
他怕自己空手而回,徒惹留守星星关的海南、大荣两军笑话,一声令下,命手下军士渡河,好歹要抢一些好处回去。
喀穆儿仗着一股锐气,冲过青铜峡,一路平安,自己也觉不可思议。忽见白水河边撒了不少兵刃器械,显是敌人匆忙逃走时留下的,远处黑压压一片,听叫声都是些野牛,他也不细思,领军便去抢。
他马快尚不觉得,几辆好不容易拖过河的战车一入软滩,车轮半役却几乎全没。名鹏士兵知道软滩厉害,反正无敌人在旁,也不惊慌,有的扔下战车兵刃,徒步过滩,争夺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