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迦罗在边境逐渐失势,而仙道不慌不忙,以坚持取地的定式着法,逐步侵消迦罗之势,步调平稳有序。迦罗额上开始渗出冷汗,落子越来越慢,但他一跳之后,仙道却想也不想地跟着跳跃落地,神态闲雅,还不忘时常向一边的流川露个笑脸,高低之势简直一目了然。
仙道在第二十九招上一补,迦罗一咬牙,连续九招,以下边实地作代价,形成对中间仙道所下白子的围攻之势,显是寄希望于中盘攻白取利,以补边境失利。众人见二人在空空的草地棋盘上你来我往,纵横跳跃,便如一般人下棋时无异,心中都暗暗钦佩。
仙道见迦罗主动放弃下边边界,想这人倒不是毫无决断,一味逞勇之徒,微微一笑,往元位边一跳,形成虎口。迦罗一惊,原先推算好的十七八步棋被他这么一搅,全不管用了,自己反而面临抉择:若继续攻击仙道中盘,恐难奏效,一旦落后让仙道在下边再补一手,则他实地落后;若就此放弃,则自己刚才放弃的下边地界等于白送了人,又不甘心,悄立半晌,狠心抛下自己一方棋子不管,抢去阻拦仙道,要和他胡乱纠缠一番,不让他轻易连通上边的白棋。
仙道心道:”下不赢就混赖么?可是你占的方位又怎能阻我连通?”正向预定方位一跃,忽觉一阵劲风扑面而来,心中一凛,半空中无可借力,眼见下落之处是对方黑子所占方位,连忙身子半倾,往旁一扑,这下虽双手着地,颇为狼狈,下的子也完全莫名其妙,正所谓”废招”,但总算避免了踩上对方棋子,全盘皆输的厄运。
他手一撑地,立即借力翻了过来,拍拍双手,向迦罗笑道:”大师嫌这样下棋不过瘾,还要考较考较在下的内功么?妙极。也不怕大师见怪,大师刚才指责在下以巧计赢了阿舍罗大师后,在下还奇怪:这样的人真懂得下棋么?看来大师也是良马,故意深藏不露,出其不意地给了在下这么一击,在下险些举手投降,果真高明之极。比赛就是要这样才有意思。”
迦罗脸上一红,心中却暗暗警惕:”这人年纪虽轻,棋艺却比我高明多了,记性也好,为人不骄不躁,大是劲敌。也是我刚才过于托大,现在看来,不用武不行。”
仙道虽下了一招废着,但他棋艺比之迦罗高明太多,不久就抢得先机。迦罗甩开长袖,以内力阻挡他,他便以牙还牙,用内力抵挡。他的内力比之迦罗自是大大不及,好在并非当真比武过招,迦罗发力不是要伤他,而是要阻挡他落到想落的方位,仙道运起玄微神功,还不难阻挡。挡得几下后,他看出机妙,明明要在右上方九三路落一子的,偏偏向左侧跃去,引来迦罗掌力时只需用四五成功力消他来势,防他伤己便成,迦罗却被他虚虚实实弄得头晕目眩,加上一心二用,渐渐连棋路也看不清了。
到一百二十三招上,仙道故意卖个破绽,不补成打劫活,让迦罗用三手棋打劫吃掉他几枚白子,再突然反扑,连着三招占尽便宜,第一百四十五招起,连续五子,连通了上界白棋。至此为止,全局尽在仙道掌握之中,迦罗便再有能耐,也难以扳回劣势。
安西、木暮等看着棋谱上惊心动魄的厮杀抢夺,目眩神驰之余,暗暗摇头,安西已把目光投向大师兄那迦叶。
场上迦罗也知败局已定,他虽痴迷于棋,到底不是心中只有胜负之人,起初对仙道略微不满,待见到他棋艺如此高明后,这点不满早就散去,反而对他颇为佩服,暗暗存了个向他请教的念头。
这时他已记不清棋盘上到底哪些下过子,哪些没下过,又有哪些是自己下的,哪些是仙道下的,正想一笑认输,却见仙道正得意洋洋地看着流川,满眼温柔之色,心下一凛,暗道:”胜负又算什么?如此一个大好青年,我须得让他迷途知返才行。”想到这,突然厉声道:”我这局反正输了,你也别想赢!”说着摆动双掌,纵身向仙道扑去。
仙道本见他焦头烂额,已有服输之意,怎知他会突然爆起攻击自己,眼见他从空扑落,如飞天将军一般,势道猛恶无比,自己前后左右皆已有子占位,退到别路却又不及,当下狠一狠心,凝气于掌,硬接下迦罗这凌空一扑。以他内力,攻击迦罗尚自不足,但如全力防守,即便受伤,也不会太重,但他昨日受了安西用尽全力的一掌,伤势只是暂时隐藏起来,尚未治愈,适才与阿舍罗一番比试,虽耗力不多,却也牵动了内息,在抵引迦罗内力时体内便感隐隐不适,这时又受他凌厉无伦的正面一击,有如雪上加霜,内息突然决口,山洪爆发般在体内乱窜,他眼前一黑,险些昏去。迦罗也觉不妙,忙撤力落地,急问道:”你没事吧?唉,你干么不躲?贫僧又不是真心要伤你。”说着来到他身边,要为他治疗。
仙道试着运了运内力,觉得自己虽受重伤,却还可坚持一会儿,当下推开迦罗伸过来的手道:”不碍事。”见流川在一边脸色苍白地看着他,向他微微一笑让他放心,又冲迦罗道,”大师,你踩到我的棋了,这关在下算是过了,对不对?”迦罗连连点头,道:”公子棋艺胜我百倍,贫僧甘拜下风,只是你的伤------”仙道却已遥向那迦叶道:”如此,便请那迦叶大师赐教吧。”
他此言一出,众人俱是大惊,眼见他受了迦罗一掌后已自脸色恍白,站也站不稳,如何还能与那迦叶动手?但见他一脸坚毅,又似并非玩笑。赤木等心中原对他很是厌恶,这时见了也不禁暗暗折服,木暮心软,已是眼眶含泪,暗盼师父就此饶了仙道,允他带流川离开。
流川知仙道外表随便,内里却极为傲气,他既已决心如此,自己若拦阻他,那是当众怀疑他能力,伤他自尊了,是以极力忍住不去拉回他,却已四肢发冷,不断打颤,心中暗暗懊悔:”早知如此,我也不必上山来确认师父病情了,带着他远走高飞,岂不干净?省得他又为我受这许多苦。”懊悔虽懊悔,仍是坚信仙道不会输。
那迦叶本来一直闭目盘腿坐在地上,仙道过来后,他睁开眼睛向他点点头,道:”公子请坐。”仙道不知他闹什么玄虚,心中烦恶,极盼他快些出下题目,再过片刻自己怕要支撑不住,但外表上仍是一派镇定,微笑在他对面盘膝而坐。
那迦叶忽然开口道:”从前有一个人,一天晚上对他的儿子说,明天你和我一块去一个地方,我要去索取一些东西。儿子听后,第二天一早,也不过问父亲,独自前往那个地方,走得身体疲软,却什么也没得到,饥渴欲死,最后只能回来见他父亲。他父亲责备他道:’汝大愚痴,无有智慧。何不待我?’世间之人,亦复如是:年纪轻轻,自以为不需通过长辈指点,不需遵循前人留下的礼仪法则,凭一己之力,便能到达幸福之地,结果徒劳往返,空耗青春,岂不可笑?”
仙道听他引用这段佛教宣讲大乘经时常用的《百喻经》中故事,知道他是暗指自己和流川,所作所为离经背道,却不以为非,不知悔改,将来必定后悔。心道:”这和尚定是听安西师父转述了我昨日之言,才故意讲这段故事来点化我。N,他是和尚,自然相信和尚经上的话,我若只直白地同他讲道理,他必然不服,不如也引用几段和尚经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