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的听,心中犹如一面明镜。
南尊贤向来说话粗俗,为人又十分怯懦,在南黎诸多大臣心中实在不是王储的最佳人选,奈何南黎百年来立储君都是以年长者为上,也因此二王子南习文一直被压制,只能以「南黎第一谋臣」的身分周旋于众多国事当中,两人一个有名无实,一个有实无名,成为南黎的隐患。
他深知由于自己掌控兵权,在这两人夺位之争上他必然是被抢夺的一个棋子,但他实在不想掉进这淌浑水,这水深无底,一旦陷入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南尊贤见他不说话,又道:「你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是你的人吗?」
乍然提到冷心,他眸光一敛。「不是,只是我救下的一个普通人而已。」
南尊贤莫名兴奋起来,「哦?那太好了,我和你要了这个人。」
看他的表情,南尚武已猜到他的心思,「你看上她了?」随之一顿,又说:「那个女人来历尚且可疑,你不要和她太过亲密。」
南尊贤满不在乎,「我试过她,她没有武功,只是北陵的流民而已,能有什么可怕的,看来你在边疆这些年把胆子都练小了,我要纳她为偏妃,到时候请你喝喜酒。」他大笑着走进殿门。
南尚武的眉峰几乎拧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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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沐菊吟就感觉自己被人从床上一把抱起,随即那人大步走向门外,她一惊,睁开眼刚要呼喊,却看见那个人的脸,原来是南尚武。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惊问的时候他已抱着她走到大门口,那里停着一辆马车,有几个仆人立在马车两侧,俨然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南尚武走上马车,直到将她放到车厢内的软杨上,吩咐车夫赶车之后,才回答了她的问题,「去南山。」
「怎么突然要去那里?」她倍感诧异。
「那里适宜妳养伤。」
他简短的给了理由,而沐菊吟敏锐的察觉到事实并非如此。
他打开一个食盒,取出一颗梨,用随身的短匕慢慢的削着,他的动作熟练却很迟缓,显然心头郁结了很多心事。
他终于削好梨,又细心的削成片,放在一个盘子里,递给她,「苏乘风说北陵的『龙凤呈祥』对妳的身体有好处,我便和母后要了几颗,是上个月赤多族送来的,一直被冰镇着,尝尝看。」
她接过盘子,有些受宠若惊,从不敢想他会为自己做这样的事,梨子咬在嘴里,甜甜的汁液顺着咽喉流入腹中。
她慢吞吞的将梨一口口吃完,刚才的问题还是压抑在喉间,不吐不快。
「昨夜在父王那里有什么不开心吗?」
他冷漠的说:「这和妳无关。」
她闭紧了嘴,侧过脸转向车壁。
南尚武一手揽过她,低声说:「对不起,我语气太重了。」
她幽幽说道:「我这三年来都不曾过问你的事,这一次是我多话了,你们的正事的确是我不能讨论的,也确实与我无关。」
「该死!」南尚武骤然闷喝一声,一拳捶在车厢的地面上,「妳能不能不要再用这种口气说话?妳明知道自己在乎,还勉强自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最恨看到妳这副不争气的模样。」
沐菊吟吃惊的望着他,而心底的吶喊也不受控制的流泻出来,「你要我怎么做?我的进退、我的生活一直都是被你左右着,我一直都相信自己就是为你而活的。」质问中,泪水已然滚落,「你说我不懂你,但你何尝给过我机会懂你?你爱吃什么?你喜欢什么?你的好恶、你的一切我都一无所知,我所能做的,只是不去打扰你的生活,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意义。」
「我让妳活得失去了自我。」南尚武用两臂环住她,「我只看到我的痛苦,却没有看到妳的。」他闭上眼,深深的呼吸,一次又一次。
昨夜在盛阳殿为了几件国事与父王和太子有了分歧,虽然二哥的见解最为正确,但最终他却只能向父王妥协,看父王对他颇有微词的样子,不仅不提这三年他在边关的辛苦,还总是叨念他的固执任性,直到二更天他才从盛阳殿出来,他没有按约定去二哥的王府,直接回家,并决定暂时抛弃眼前的一切烦恼,到郊外山野躲几天清净。
但是,他与沐菊吟之间的种种矛盾,如冰冻三尺,要想瓦解也需要时间。
「我会让妳看到我的心的。」他郑重的承诺,「而妳也要把妳的心完完全全交给我,能做到吗?」他伸出一只手。
沐菊吟愣愣的看着那只手,在他面前,她总像活在一团迷雾中,她迟疑再三,最后还是将纤细小手放在他的大掌中,那略显粗糙厚实的大手立刻握紧,一股暖流直扑心脏,她不由自主的也握紧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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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菊吟以为南尚武会把她带到什么山温水软的别墅行宫,没想到马车出城之后一直在山问小路上行进,翻过两座山,穿过一片金色的麦田。她从未亲眼见过麦浪,也未见过小溪边吹着笛子的牧童和青黑色的老水牛,这一切都显得那么新奇有趣,让她不仅忘记了伤痛,也忘记了心痛。
马车在一座茅草搭建的农房前停了下来。南尚武走下车,冲着屋内喊,「宋大叔在家吗?」
一个白胡子的老头叼着烟草走出来,呵呵笑道:「小武啊?没想到你还会来,三年都没见到你了,还当你小子厌烦了这里呢。」
南尚武一身的霸气在老人家面前荡然无存,他质朴的微笑,与他做侯爷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怎么可能会不来?我说了,只要我不死,每年都会来为你收成这一片麦地,前三年我有事奔波在外,所以没有得空。」
沐菊吟听着觉得奇怪,掀开车帘向外张望,正巧被末大叔看到,惹得他一声惊呼--
「这是谁家的闺女?这么美?」
南尚武回身将她从车上扶下,向他介绍,「这是我妻子,三年前成的亲。」
宋大叔笑得阖不拢嘴,「你小子好个艳福,娶得这么漂亮的妻子,我看就是宫里的贵妃也比不上她,真像画儿里的仙女。」
沐菊吟听了也下禁抿着嘴偷笑,轻拉南尚武的衣角,「你在搞什么鬼?」
他在她耳边低声道:「回头告诉妳。」
扶着她走进一间简陋的小屋,屋中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这让沐菊吟更加奇怪,他出身皇族,征战沙场,怎么想也和这里扯不上关系,但看刚才他和宋大叔谈话的样子,似乎又很相熟。
大概是看出她的疑惑,末大叔先问道:「妳是不是奇怪我和小武是怎么认识的?」
他健谈,沐菊吟也想听,便立刻点点头。
他指着南尚武道:「十五年前,这小子骑着马跑来我这里,对着麦子看了一个时辰,然后跑来问我那是什么,我一看就知道他是有钱人家出身,否则怎么会连麦子都不认识?然后他又问我一旁的镰刀和锄头是做什么用的,我便教他,后来他每年到了秋收的时候都会跑来为我割两三天的麦子。」
见末大叔抢先说了,南尚武便耸耸肩,对她笑道:「说穿了也就是这点事而已。」
沐菊吟想象着年少英武的南尚武在麦田中劳动的样子,唇角的笑意更深,秋波流转看向他,见他同时也在瞧自己,不知为什么,她双颊骤然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