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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是打过招呼,沉稳锐利的眸光自然挪向一旁的纪忻然,视线定下,他静默地打量着那张久违的容颜。

  照片和本人终究是不同的,照片看了这么多年,却是到今天才再度切切实实地确认了这个人的存在。

  少女时期的漂亮转为成熟女子的美丽,只是总是活力开朗的脸庞现在却染上苍白和忧伤。

  「请节哀。」



  结束漫长的凝视,阎御丞沉静地向她鞠躬致哀,冷漠平淡的语气听在纪忻然耳里却生疏得惊人,就和他西装笔挺的成熟模样一样,陌生而遥远,一时无法和记忆中的青梅竹马影像重迭,于是她忘了回礼,耳边随即响起一阵慵懒的掌声。

  邢烈站在一旁,还是一脸嘲讽。

  「纪老头生前认识的几个虚情假意的人,算是到齐了。」

  「邢董,今天我们都是看在成爷的面子上来给他上炷香,你这么闹是什么意思?」生前跟纪天成颇有交情的中年男人看不过去,开口制止。

  「没什么意思,只是不想看到虚伪做作的人。」他慢条斯理的回答。「大家都是出来混的,怎么不想想看,成爷就她一个女儿,十年前离家出走去当什么检察官,是造反要抓老爸吗?今天田桑跪在那里,要我鞠躬没什么问题,可是这女人凭什么?要说是女儿,你们这些人见她去看过成爷几次?不是女儿的话,那是鞠什么躬?跟检察官鞠躬吗?我没那么孬!」

  邢烈讲完,沉着一张脸大步往场外走,后头一票手下跟着离开。



  在座的几名老大委实被他的一番话给影响了,想着自己刚才上过香、鞠过躬也算对得起成爷了,再坐下来撑场面反而是给个检察官做面子,于是也一一离开。

  不到几分钟,场内的人都走光了,原本就阴冷的灵堂更显凄清。

  纪忻然蓦然站起身,跪麻的双腿险些让她站不稳,阎御丞微蹙起眉,伸手欲扶却被拒绝了,那张雪白的脸蛋抬起,黑眸疲倦地注视着他。

  「你也走吧。」

  她的声音略显沙哑,语毕,她转向司仪,交代了几句话,便让司仪派人把门关上,自己则走到棺木旁,注视着父亲的遗容。

  看着靠在棺木旁的身影,阎御丞察觉到那纤细的肩头微微颤抖着,他静默地看了半晌,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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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葬之后,骨灰送进灵骨塔。

  记忆里,一向顶天立地如巨人般的身影,已然化成一小坛子的灰烬。

  跟着田国豪回忻成山庄的路上,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熟悉景致,纪忻然突然开口,「田叔,爸爸恨我吗?」

  那问话的方式,直接得如同十年前还是少女的纪忻然,田国豪微微一愣,才缓缓摇头。

  「那么每年生日和过节,我来看爸爸的时候,他为何都不让我进山庄?」她疲惫的嗓音有着哀愁。

  整整十年,她离开山庄后,再也没有机会和父亲好好讲上话,她也不心急,一直以为还有时间,总有一天父亲会谅解她的选择,可是……

  「为了保护妳。」田国豪沉默许久才开口。「他希望妳这一辈子都不要跟黑道扯上任何关系,所以当年才会在妳和阎少爷不和的时候,还故意以要妳和邢家联姻的激烈手段逼走妳。」

  纪忻然闻言错愕。

  「如果爸爸不愿意让我和黑道扯上关系,为何不远离黑道,反而还在金盆洗手这么多年后,重新和邢家来往?」

  「黑道不是能来去自如的地方,就算金盆洗手,一样是黑道中人,更何况成爷在道上名气这么响,对外宣布退出江湖后,也是三天、五天就来一群拜托他帮忙的兄弟。」他叹了口气。「成爷后来发现自己抽不了身,加上道上陆续发生一些事情,成爷顾念义气,只能尽快想办法把妳送走。」

  办法就是强迫她和邢烈结婚来逼走她吗?

  纪忻然不再言语,车子抵达忻成山庄时停在大宅门口,她下了车,田国豪却没有熄火,静静坐在车上。

  「忻然,田叔只能送妳到这里了。」在道上向来严酷出名的他难得露出感伤的表情。「我答应过成爷,永远不要让妳和黑道扯上关系,所以以后妳也不要再喊我田叔了。」

  他停顿了一下,才勉强继续道:「这十年来,妳已经有了新的人生,所以毋需再回头看,过去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了。今后除非妳抓到我,否则我们不会再见面。」

  「田叔……」纪忻然话语未竟,田国豪已经果断地踩下油门,车子疾驶而去。

  看着车影逐渐缩成远处的一点,她紧握的拳头,指尖已陷入皮肉,她却不觉得痛,她这才明白邢烈的一番苦心,也明白田叔没有出面阻止的原因,今后这些人只会离她越来越远。

  属于父亲的最后一点记忆,也迫不及待的将她摒弃。

  天空灰暗沉郁,远处雷鸣响起,似曾相识的天空彷佛就要下起大雨。

  再也忍不住的眼泪,终于决堤……

  第七章

  醒来时,她听见雨声哗啦啦地打在屋檐上。

  仔细分辨,雨中还夹杂着清脆的风铃声。

  这声音,熟悉得令人心安,是她最喜欢、最想念的山庄道场。

  从公祭回来后,她在道场里不停地流泪,彷佛世界在眼前毁灭了,即使是当年离开,也不曾有这样的伤痛。

  哭累睡着,梦中仍流着泪,昏昏沉沉间,感觉有双温柔的手,轻轻抚慰着她。

  有人在她耳畔说:「别哭了,眼睛肿了很难看。」

  那话语像极嘲讽,双手却轻轻拨开她的长发,用冰冰凉凉的物体替她擦干泪水。

  是谁?她抓不住那道模糊的影像。

  思绪逐渐从混沌中清醒,她微微动了动身体,这次清楚地听见梦里的声音。

  「醒啦?」是低沉充满磁性的男性嗓音。

  纪忻然一惊,连忙坐起,不知是谁盖在她身上的被单滑落,眼睑上的冰凉物体,也随之落在忽地横来的掌心中。

  抬起眸,俊美的脸庞近在眼前,深邃精锐的黑眸正定定地瞅着她。

  「阎!你怎么会在这里?」辨识出他,纪忻然错愕的开口,嗓音沙哑。

  「哭了这么久还有声音讲话啊?」阎御丞微扯嘴角,把冰毛巾一把贴回她的眼上。「盖好,眼睛肿成这样,难看得要死。」

  会在这里找到她,并不是偶然。

  纪忻然很少哭,几乎不哭的,可是他一直都知道当她想哭的时候会待在哪里。

  十年前他知道的事情,十年后也不会忘记。

  一直到今天见到她,他才发觉自己从来没有放下过她,不管他当初是怎么决绝的说服自己离开,但年少时以为只是一时心动的情怀和对她的心意,却从来没有改变。

  「你怎么会在我家?」纪忻然推开他贴过来的手和毛巾,追问着。

  「下午律师通知我,纪伯伯在遗嘱里,把忻成山庄留给妳,把道场留给了我。」阎御丞声音极轻的说。

  「骗人!」她睁着刺痛的眸子瞪他,想也不想的反驳。

  「我有这么无聊吗?」他不以为意,伸手拉她。「起来吃东西,瘦得跟鬼一样,真不知道妳这十年都在干么。」

  「你当然不知道。」她横眉竖目地拍开他的手,自己起身。

  只是话一说完,才察觉太过暧昧,也太过酸楚。

  「还在生我的气?」他顺势接了腔。

  「我们只是老邻居,有什么好生气的。」她防备地回答,一面匆匆往门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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