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梵危颤颤地坐在细线般的窗棂上,不知自哪里掏出个算盘了,三下五去二除一,劈雳叭啦地打上了一通。“要知道,你的字画一幅平均价格为七两五钱,扣除成本的宣纸,徵墨,彩料等,净利润为三两六钱。763幅,净利润为二千七百四十六两八钱,扣去这半月的房租三十两,伙食二十八两九钱,共收益二千六百八十七两九钱。而你知道吗?秀碧坊那间房屋屋主出价是四千八百两。我们搬过去之后,伙食费之类的零零种种的开支也不小,包括……”
“停停停!”孤忙喊停,他脑海中一片几两几钱几钱几两,都快混成一团了。“一句话,我还得画多少?”
梵悄悄垂下睫,长长的睫毛下,闪动着因为愉快而亮晶晶的光芒。“不包括接下来继续支出的话……587幅,若加上一个有的伙食及住店开支之类的,另加……44幅,合计——631幅!”
孤听了,半天都没有反应。梵因为得不到预期中的无奈,好奇地跳下来——走过去——轻轻一推——
“……昏了?!”抱住推金山倒玉柱塌下来的人,梵眨眨眼。“有那么严重吗?”
仔仔细细地盯着孤苍白的脸色,梵脸上的神情渐渐柔和下来,越来越温柔,越来越温柔……柔得双眸中几乎要滴出水来。
俯下头,淡红色的唇缓缓地接近着,接近着,无限接近着对方优美的耳垂,轻轻吐出气。
极尽缠绵,无限温柔……
“孤……我,不会原谅你丢下我一个月,更不会原谅你害我丢光钱!你就给我好好画上一个月吧!不要装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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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廿二 癸卯日
宜:开市纳财 移徒嫁娶 订婚出行 动土结网
忌:穿井栽种 词讼置产
金陵城中,新开了个小小的书画店。
作为六朝古都,城中百艺云集,商机无限,店铺起起落落,如潮升潮落,原是常理,因此,多开了家书画店,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何况那家店铺实在太小了,二人并排就进不去了,店主又没大肆宣扬,因此,除了那附近的居民之外,几乎没人知道——谅来也没人想知道,连素爱东家长西家短的杂嘴之人都因太小而对它没什么兴趣。
小小的书画店,店名就叫“小小的书画店”,用瘦金体写在一条小小的布条上,凄懔懔地挂在门外,几乎让人以为是条破布了。
据说这个店名是两位怕麻烦的店主,在见到店面之后,挥毫写下的,说好点是极有创意,说糟点——极不负责任!
不过,这店终究是别人家的,爱怎样就怎样。所以,这个有着龙飞凤舞,特别……名符其实的‘金’字招牌的小店已经开张了,成员——一个叫老板,一个叫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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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狭窄到几乎没办法塞进椅子的柜台后,孤居然还泡了壶茶,悠悠闲闲地啜饮着,望着街外不太多也不太少的人潮,一脸笑眯眯,和气生财的样子。
隔壁陶瓷店的小二见此时没什么客流,老板又学公鸡啄米般在柜台后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就自柜台下端了盘花生,溜了过来。
“古大哥,又是你一人在看店啊。”已经说过七八遍的开场白,再说一次也是无妨的。这个古大哥虽然相貌平庸,比不得武扬镖局那群爷儿的剽悍威风,总会勾走长街上姑娘们的眼睛,但那温温柔柔,平平和和的神情,却让人看得极是顺眼,又能言善道,这一讲起古来啊,悦来客栈那个说书先生只有远远地靠边站去。所以他现在只要得空,就会想要溜过来喳呼几句。
“三儿,你又来啦,上次被掌柜的揪回去,被念的还不够吗?”孤微微一笑,倒了杯茶递过去。
“有什么关系,他念念念,还不是自己没空来。只要把你跟我说的故事讲给他听,啧,他马上就不念了。”三儿接过茶,一饮而尽,这才皱着脸。“古大哥啊,你干嘛只喝茶不喝酒呢,这茶也不是错了,只是没什么味,只有老人才喝的。像我们……”他拍了拍胸脯,又努力在瘦巴巴的胳膊上想挤出肌肉来。“应该用酒来配这……这……这气氛的,就像你前次说的那个什么热血豪情来,听得咱也热血起来了。”
“是吗?”孤笑而不语,为三儿的杯子再斛上一杯,顺手拿了几粒花生回来。“可是我们生意不好,我没钱没酒啊。”
“倒……倒也是……”三儿打量着黑暗暗的店铺,自觉失言,原本便是红红的脸色又浮上了一层尴尬的红晕。“古大哥,你们生意不好,那你干嘛不好好招呼下客人,老是坐在这里笑咪咪的,谁知道这里有卖东西啊,要像我们掌柜一样,见人看过来就死赖着不放,多叫几下,总会有一笔收入吧。……我说,这烛火之类也是别省,店里亮堂了一点,客人才有兴趣上门哩。”
“唉,你说的没错。”孤扼腕道:“我倒没想到。可是你也知,这个字画嘛,如果一个不小心,烧了起来,那我这小本生意不就没了?”
三儿又傻了眼。看着那一堆堆他怎么看也看不懂的有字天书和写意鬼画符,淡黄的眉都皱到一团去了。“有了有了,开个窗……”看着啷铛满目,都无容身之处的小店,他又自动闭嘴。
“好了,不用我们烦了。”孤看他越想越伤脑筋,脸皱的比苦瓜还要苦,含笑打岔道:“这种的事就留给大老板去烦了。反正我只是个看店的。”
“也是,也是……”三儿愣愣地点着头,忽然问道:“大老板呢?在不在?”
孤指了指顶上的阁楼。“在睡觉。”
“呼——还好……”三儿吁口气,正想说什么,门外却传来一片喧闹之声。
“你们这店是新开的?!”虎头虎脑,又兼虎背熊腰的大汉用力捶了捶门板,吼道:“谁是掌柜?”
“哎,顾客上门了吗?欢迎欢迎。”孤笑得楚楚动人,身子却窝在柜台内动也不动。
三儿见了那人,当真如见到老虎般,红红的脸变得白白的了,扯了扯孤的袖,还来不及开口,大汉就如虎般冲了进来。
“你就是掌柜?”
“基本上没错。”孤有些不舍地看着花了四十三两买来的柜台,不知被大汉这熊掌一拍,能不能挺住。
“好,老规律,每个月三十两保护费,交来!”
这次孤倒没开口。三儿提起胆,小声地说:“虎爷,您也瞧见这店的样子了,刚刚才开的,生意根本不好,连本钱都没着落。您现在一要钱,这店还能开吗?不如您这个月先放过他们,等下个月生意好点,再一起收吧……”
环目一瞪。“小子,没叫你开口就闭嘴。下个月?看这个店能撑到下个月还是问题。如果他们到时跑了,这个钱谁来付?你?!”
他说得一激动就拍桌子,孤瞧着茶具在桌上一颤一颤地,花生也掉出盘外,在柜面上滚来滚去,想了想,就将东西都收了起来,放到身后的壁柜去。
“混蛋,我在跟你说话啊!”虎爷受孤这一轻忽,脾气都上来了,巴掌高高一举,便要挥下来。
“等等等等,有话好好说,不要这么冲动吧。”另一张笑盈盈的脸插了进来 ,鼻上有着点点的麻子,却不讨人厌,笑得非常生意人的样子。“大爷是要收保护费是吗?这是当然的,当然的,不过你也看到了,小店薄利,根本凑不足数的,只有二十两,先垫一下可好?不然小店真的得关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