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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长歌下意识地举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你的意思是,连、关两家的血案都是吴钩所为?”

  “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韦长歌又道:“江湖中都说关、连两家并未留下活口,你又是怎么逃脱的?”

  无恙黯然道:“那天我回去,娘和小妹都已经遭了毒手。爹受了伤,倚在柱子上,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提着刀站在一边,他看了我爹许久,最后一刀刺在爹心口,就是那个时候,爹抓住那男人的手叫了一声‘吴钩’,我这才知道那男人的名字。他杀了我爹,就向我走过来。我原以为自己是逃不掉的了,没想到,他只是看着我……——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红红的、满满的都是恨意,简直像要烧起来一样!但他动也不动的看着我,那样子,却又像是比我还要伤心……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男人长长叹了口气,倒像是要哭似的,转身走进内堂去了。那个时候我才十岁,又害怕又伤心,只知道哭,竟然没有趁机逃走。他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小箱子……”



  他说到这里,略略一停。

  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四个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桌上摆着的陈旧木箱上。无恙苦笑了一下,伸手摩挲着木箱的表面:“他拿着的箱子,就是你们看到的这个——这个箱子,一直放在我爹的房间里,我小时侯,曾经有几次看见我爹背了人看着它叹气,但箱子里装的什么,却连我娘都不知道——他拿着箱子出来,看见我,又愣了一会,终于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放到怀里,然后把这个箱子轻轻放在我面前,大步走了。”

  无恙说到这里,想了想又摇摇头,神色茫然,喃喃道:“是他放了我……他为什么放过我?为什么?……”

  韦长歌和苏妄言虽然早知道这一段武林公案,但其中始末却是第一次知道,都听得入神。苏妄言打破沉默问道:“后来呢?”

  无恙像是被从回忆中拉出来似的,猛然回过神,沉声回道:“后来?后来,我跪在爹娘的尸体前立誓要为他们报仇,然后连夜就离开了离鸿山庄。我孤身上路,本来是想去连家找外公帮我报仇的,等我好不容易到了连家,已经是两个月之后……没想到,连家也已经……”

  无恙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吸了口气,继续道:



  “我怕被仇家找到,从那以后就隐姓埋名,一个人在外流浪。我那时年纪尚小,又身无分文,混在乞丐群里讨饭度日,有好几次不是差点饿死就是差点被人打死。总算我命不该决——这种日子过了大约半年,终于让我遇到梅姑姑!我爹曾对姑姑有恩,姑姑偶然知道了我的身份之后,便收留了我,教养我成人,姑姑待我有如己出,对我实在恩重如山……这些年,我从未有片刻忘记过‘报仇’二字!我没有一天不想着把吴钩找出来,用他的头来祭我关、连两家二百三十七条人命!”

  一个十岁的孩子,举目无亲,身负血海深仇四处流浪,其中种种艰苦自是不必细述。韦长歌不禁心下恻然,一脸凝重地道:“无恙,你可想过?吴钩武功高强,杀人如草芥,就算让你找到他,你又要如何报仇?”

  “这个不劳韦堡主操心,只要能找到吴钩,自然有我帮无恙报仇。”云中依然笑得妩然。看看无恙一脸怃然,他轻轻伏到无恙肩头,柔声道:“行啦,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想了……现下,咱们该先商量商量怎么找吴钩……”

  无恙对他强笑了笑,转向二人道:“韦堡主,苏公子,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二位可有什么头绪么?”

  韦长歌敲了敲桌面,忽地笑起来:“妄言,你觉得如何?”

  “先去岳州。”

  无恙一愕,诧道:“去岳州?离鸿山庄早已是一片废墟,就算当年吴钩留下了什么线索,过了这么多年,也早就飞灰湮灭了,现在再去岳州有什么用?”

  苏妄言微微一笑:“有一样东西,再过多少年也还是一样。”

  “什么?”

  “尸体。”

  苏妄言很快的回答。

  “不错。”韦长歌接道:“只要找到当年为离鸿山庄的命案验尸的人,就能知道很多事——至少,会胜过我们象这样再找两个月。”

  三 迷雾

  苏妄言回头看了看关上的房门,皱了皱眉头,快步走在前面。

  韦长歌照例追了上去,和他并肩而行。

  高而直的乔木森森地遮住了天空,伴随着“沙沙”的脚步声,渐渐有细细的虫鸣和间或可闻的鸟叫。

  “不对。”

  “不对?什么不对?”

  苏妄言停下脚步,有些困惑地道:“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说完又继续向前走去,眉心紧簇,仍然苦苦思索着。

  韦长歌看他沉思,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柔声道:“不要想了,等到了岳州,也许一切就都清楚了。”

  苏妄言却不理他,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喃喃道:“到底哪里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

  韦长歌又叹了口气,不耐地伸手拉住苏妄言。

  苏妄言一愣,回过神来,转头瞪他一眼:“作什么?”

  韦长歌笑道:“人说伍子胥一夜白头,若是韦长歌保住了右手,却连累苏大公子想白了头,岂不是罪过大了?”

  苏妄言看他半天,噗嗤一笑,无奈道:“罢了,只好希望岳州一行事情可以水落石出了——对了,我想到了个法子……”

  “什么?”

  “三月之期近在眼前,若是再找不到吴钩,你准备怎么办?难道真要眼睁睁的看无恙把你的手砍下来么?”

  韦长歌道:“堂堂天下堡堡主怎能失信于武林?若是当真如此,韦长歌也只好把右手奉上。”

  苏妄言喟然道:“我就知道你必不肯失约……也罢,只好对不起无恙小兄弟了……”

  韦长歌惑道:“什么意思?”

  “就算期满之日依然找不到吴钩,只要无恙不到天下堡来就没关系了——江湖上的规矩,只要债主一日不上门,你的右手就能保住一日;他若三年不上门,你的右手就保住了三年。既是他自己不要赌注,那你也不算失信于武林了。”

  韦长歌讶然道:“你要我杀了他?那万万不能!”

  苏妄言冷笑道:“你是君子,我倒是小人——我几时要你杀他了?只要他自顾不及又哪来的时间上门讨要赌注?让他无暇他顾就行了。”

  韦长歌被他拿话一刺,也有点不好意思,讷讷道:“你有什么办法?”

  苏妄言笑了笑,反问道:“你可知道什么是管狐?”

  不待回答,自己接着道:“管狐,其实应该叫做饭刚使。要作成一只管狐说难不难,却也实在不容易。抓一只狐狸——这容易得很。接着把那狐狸毒打一顿埋在土里,只露出头在外面——这可就有些不容易了——你知道么?狐狸体形虽小,力气倒是不小,埋得松了,它很快就会挣脱出来;埋得紧了,又会淤血而死。然后让它饿上七天,在那狐狸看得到、闻得到却够不到的地方放上食物,七天之后,当它的怨恨达到顶点就可以把它挖出来,乱棒打死或是放血而死。总之是越残酷越好。”

  听到这里,韦长歌已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寒颤。

  苏妄言看他一眼,道:“这个时候,饲主就念起封魂咒,把它的魂魄封入种神像,连续做法七七四十九天,这才大功告成。从此之后,管狐就会跟随在饲主身边听候差遣。不过管狐威力虽大,却也凶猛无比。它曾受过残酷之极的对待,因此一定会对前事念念不忘,始终怀恨,一旦有机会,便会竭尽全力报复饲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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