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印象里,继母是一个十分会打扮的女人。三十多岁,却仍留着一头靓丽的长发,圆圆的脸上化着淡淡的妆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些。总是穿着合体的套装和过膝的窄裙。
可是现在,真一却意识到,压在他身上的,并不是继母,而是一个女人。
那赤裸而富于曲线的身体,包括硕大的乳房,微微隆起的小腹,浑圆的臀部和肉感十足的大腿。
黑暗中,真一隐约发现继母并没有化上平时用于掩盖年龄的淡妆,相对于不着一丝修饰的眉眼,
唇部却涂上了浓重的唇膏。明艳的大红色在夜色中看起来成了暗红,仿佛渗进黑色泥土中的血液。
真一和继母的关系一直维持到他高中毕业。
那时的真一不顾父亲和继母的反对,填报了外省的大学,并且去了可以去的最远的地方。继母那完全可以称之为激烈的反应,让真一觉得烦躁。继母甚至威胁说,如果真的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将不会提供给他学费以及生活所需的费用。
真一笑了一笑。
两个月以后,真一去了北方。
从来没有看过雪的真一想,冬天舞蹈的精灵,究竟会是什么样呢?
大一的上学期末,真一的心愿终于实现了。
从此他爱上了冬季。
同学们总喜欢在暖气足足的屋子里呆着,唯独真一喜欢一个人穿梭在雪地里。那些在别人眼中有些阴暗的小树林,更是真一的最爱。
很单调的黑白。
黑色的树干,黑色的树枝,黑色的落叶,黑色的泥土;唯一的白色是雪。
虽然是唯一,却并不纤细和羸弱。
在这里,白色才是主宰。满地的白,满树的白,满山满野。
下面是纯白铺垫的地,中间是白与黑相间的树木,上面是白与黑混合成混沌为灰的天空。
在这些单纯的颜色里,真一觉得很安心,又回到了童年的时代。
那些不堪的记忆,也许已经慢慢的淡去了。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年。
在不同的男男女女间穿梭,真一并不觉得自己脏,但是有什么东西开始不对劲起来。最明显的是,越来越难达到的高潮。
似乎有什么在身体最深处慢慢的发酵。也许是腐烂,也许是生长,或者是倦怠。
真一受不了和客人上床时的味道。
即使他拒绝亲吻,即使要求客人擦掉唇膏,那样的味道却仍如附骨般的存在着。
然后就是做梦。
梦总是相同的。——涂着唇膏的嘴唇,红色的,朝着自己压过来。
真一终于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忘记,一刻也不曾。
为此真一不再做生意,因为每次生意的代价是从噩梦中醒来。他已经有了足够多的钱,没有必要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后来唯一的代价是,真一患上了性冷淡,暗暗的去看了医生仍是没有用。
从那时起,真一有了收集唇膏的习惯。各种颜色,不同的款式,只要有漂亮的新款式出来,真一总是不计价钱的买下来,把它们摆放在准备好的架子上。尽管不涂上,只要每天看着这些唇膏,真一体内便会出现一种莫名的满足。
想不到自己也有这样一天啊。
真一有些讽刺的想,不过笑一笑也就算了。
事情的转机总是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
那时候,真一终于遇上了他。
大二的下学期,真一所在的院系开了生物课。因为不是专业课,虽然是必修,可学生们依旧倦怠很多。
和平常一样,第一节课的时候,学生们的绝大部分还是来了。
快上课的时候,从门里走进的,不是大家想象的秃顶的老头,而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女生们小声的尖叫着,然后开始窃窃私语。
那是一个很美丽的青年——真一下了这样的评语——比我见过的绝大多数人都要美丽。
真一知道自己被吸引了。
微微上翘的细长的眼睛,架着银边半框的眼镜,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裤。以前在真一看来很土气的打扮,穿在他身上,却让真一想起那些只有冬天才能见到的景致。——黑色的树干,黑色的树枝,黑色的落叶,黑色的泥土;纯白铺垫的地,白与黑相间的树木,灰的天空。
那一瞬间,真一有了久违了的,兴奋的感觉。
下课以后,所有的同学都知道了他的名字——危希瞳。
据说是暂时为请了病假的生物代课而来。剩下的其他消息却很朦胧,都是猜测而已。不过从那以后,生物课倒是很难得的成为了少数需要早起占座的课程之一。连真一也开始特别喜欢下课后向老师请教问题。
危希瞳为学生们解答问题的声音总是很温和。可真一却听出其中淡淡的疏离,和怎么也抹不去的冷意。
就像雪停后,吹过树桠间的晨风。
真一这样形容危希瞳的声音。他想,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人。
在这以前,真一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爱情会像燎原的火一般的热烈,一样的不顾任何代价,只为一季燃烧的炽热。
可事实,往往和人们的想象相反。
下课时,一再延长的解答问题的时间,对真一来说,越来越显得不够。听着危希瞳的解答,看着他微微开启的嘴唇,许多青春期不可避免的想法已经塞满了真一的脑子。
危希瞳的嘴唇始终透着苍白的颜色。
面对着这样失去血色的色彩,真一却觉得自己的心莫名的平静了。往往只是想着这样的唇色,一个人在黑暗的床上抚慰着自己,就能达到高潮。
这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的事情。久得连真一也几乎要忘了,生理的满足究竟是怎样的美好。
这样的暗恋持续着,真一几乎每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都煎熬着。
想看见他。
想亲吻他苍白的嘴唇。
想抚摸他苍白的皮肤和黑色的头发。
想同他做爱。
他与他一辈子都不要分开。
真一从来没有想过一生的问题,一生太漫长,也太沉重。
可危希瞳却让他产生了一生的想法。
很离奇也很很刺激,一生都要和同一个人在一起,这该是一个多么冒险的想法。
真一想了解这个自己要共渡一生的人。
于是,在某一个夏天的傍晚,他跟踪了危希瞳。大约半个小时的路程以后,真一看着危希瞳走进了一间公寓。第二天,真一逃掉上午的课,在危希瞳出门后,潜进了房间。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公寓。
两室一厅的房间,布置的小却紧凑,也十分温馨,和危希瞳给人们的印象不大相同。
如果真的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么只能说,这显然是一对情侣共住的地方。
很容易得出的结论。
无论任何东西都是成对的——双人床、两颗枕头、两张书桌、两个衣柜、梳洗室里的一对牙刷,当然,还有墙上大照片上的两个人相依相偎的爱人。
照片上的两个人,其中一个自然是危希瞳,他的笑容并不冷漠,相反的,是温暖而柔和的。能将冬天最厚的坚冰融化。照片上的他没有戴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温柔的看着被他拥在胸前的少年。危希瞳黑水晶一样的眸子里注满的柔情仿如深海,坚定却包容。
被危希瞳拥在怀中的少年笑得十分灿烂,阳光的碎片落入他的眼中,带着无限的活力和热情。他有一头柔长的头发和大大的猫眼,是属于漂亮的类型。
虽然两个人的目光没有相触,可是只是看着照片的真一仍然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