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叶理下班回家,到了门口才记起忘了买枣泥糕,又返回街上点心铺子里买了一封。进屋后听到父亲在厨房里忙活,到母亲房间里一看,人是醒着的,眼珠向着门口的方向。
“妈妈……”叶理在床边跪下,把头深深埋进母亲的枕头里,好一会儿才再次抬起来。母亲模糊的眼睛中闪着小小的亮光,枯瘦的手指在床单上一抓一抓的,似乎努力想要做什么动作。
“别担心,”叶理微微一笑,“我没有事,只是有点累了。”
他拆开枣泥糕的包装,掰了一小块放进母亲嘴里,看着她慢慢咽下去。喂了几口后,叶理用纸巾擦了擦她嘴角的碎屑,再掖了掖被角,柔声哄道:“您睡吧……我陪着您……睡吧……”
母亲又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皮渐渐合上。叶父从房门口探了一个头进来,小声道:“你妈睡着了?那就出来吃饭吧。”
晚餐后叶理帮着收拾桌面,电话铃响,叶父接起来一听,叫道:“理儿,找你的。”
从父亲手中接过话筒,叶理在沙发上坐下,轻轻喂了一声。
不知为什么,他知道这是谁打来的电话。
“吃过饭了?”暗紫问。
“吃过了。”
“听你的声音,好像很累……除了什么事吗?”
“没有。”叶理淡淡地答,手指摸过颈间的肌肤,仍隐隐作痛。
“今天有没有头疼过?”
“没有。”
“早上见你,睡眠好像不太足,你今晚好好休息一下。”
“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又怕说出来,惹叶理不高兴。
“我明天早上,给你带几片你最喜欢的音乐CD,都是轻音乐,晚上放来听听,也许可以睡得好些。”暗紫说。
“谢谢。”叶理没有拒绝。他知道拒绝也没有用,这个男人把他当作冉冉来爱,以叶理的身份,如何拒绝得了?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早点睡啊。”暗紫柔声道。
叶理默然不语,电话那头静静等着。
“暗紫……”
“嗯?”
“我以前……我是说冉冉以前……”
“什么?”
“冉冉以前……杀过人吗?”
暗紫从喉咙深处发出轻轻的笑声:“你有在胡思乱想什么?你只救过人,怎么会杀人?”
叶理长长吐出一口气,说:“那好……再见吧。”
“冉冉!”暗紫突然急切地叫了一声。
“我叫叶理。”
“是,小理,你……你是住在临街的那间房吧?”
“是。”
“你睡觉之前,能不能打开窗帘,在窗口站一会儿……就一小会儿,我想……我想再看看你……”
叶理握着话筒的手猛地收紧:“你在楼下?”
“是……”
“那我下来一会吧。”
“冉冉……”暗紫似乎还想说什么,叶理已挂下电话,起身拿了一件外衣,高声对父亲说:“爸,我到楼下去一趟,马上回来。”
父亲在厨房应了一声。叶理披上衣服,出门下楼,来到街上。街对面听着一辆房车,车旁靠着一个人影,一看见叶理,立即飞奔了过来,一到近前,就握住他双手。
“手怎么这么凉?你冷吗?”
刚要了摇头,一件外衣以罩在身上,还带着暖暖的体温。
一个硬块卡在胸口,眼睛里酸酸的。那个冉冉,他是怎样的在被爱着,又是怎样流落到爱的羽翼之外的?
“你不要这样,”叶理清咳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一样,“我现在不是冉冉……”
“你是你是,”温柔的情人突然激动起来,“我知道你是,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拿出一打证据……”
“你没懂我的意思!”叶理叫道,“我不管我以前是不是冉冉,也不管以后会不会是,但我现在确确实实不是他,对我来说,你是几天前才认识的人,我没办法……突然之间变得……可以理所当然地和你这样交往……”
声音哽住,叶理用手捧着头,那里欲裂的痛。
暗紫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伸开双臂将他拥进怀中,不带任何力量的,轻柔地拥着。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会发生,我只知道我绝不是无缘无故成为叶理的……”叶理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额头靠上暗紫的胸膛。
暗紫拍抚着他的背,声音暗哑地说:“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太急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你别慌,别怕,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我只要你好好的,健康地活在我身边。”
叶理扬起脸,暗黄的灯光照射下,形容尤为憔悴,暗紫不由得心中一阵绞痛。
乔京生曾劝过他,要证明叶理就是冉冉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医学上有多种方法,但要让叶理变回冉冉就很困难,没办法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暗紫不愿意因为夺回冉冉时用的力气太大,以至于不小心弄痛了他。那是他温柔的哥哥,最爱的情人,如珠如宝捧在胸口的伴侣,他不愿意带给他一点点的痛。
“暗紫,”叶理说,“如果我曾经失去什么,请让我自己去找。”
轻轻捧起那张脸,光滑的感觉仍然那么熟悉。只因为一时没有陪在身边,心爱的恋人竟从此忘了回家的路。三年的悲痛、绝望与等待,在再次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心就像融化了一样,重新开始跳动。思考已经停顿,只知道飞奔过去,将他抱回家,将他背回家,却忘了迷失的人,最需要的,就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回家。
“我知道了,”暗紫慢慢退后一步,“我做我的努力,但我等待你的决定。”
叶理不再说话了,转身向家里走去,夜风吹过,泪如泉涌。
他想起一句歌词:“如果生命中不曾失去什么,为什么我的泪水会一串串滑落……”
接下来的近一个月没有发生什么异常事件,暗紫如例行般每天出现两次,或者带东西给叶理吃,或者陪他闲聊,话题中极力避免将他与冉冉等同。有一次他带来一卷乔歆的成
长录影带,用车里的小电视放给叶理看,当场笑得他半死。小恐龙的父母显然爱子心切,从婴儿时期起便开始不停地在拍,这一卷是6岁时拍的,画面上粉妆玉琢的小男孩玩水,倒栽葱进了水池子,两只小脚扑腾扑腾,一旁的少年应是乔京生,他很冷静地将挂在池边的两条腿也拨进了水池,原来歆歆早已会游泳。还有一个片段是婚礼,乔歆当花童,抢新娘风头不说,礼成出教堂时还提着裙摆跑到了前面,害新娘踩到自己裙子,与新郎跌作一团,让婚礼更是一片笑闹声。暗紫有跟京生复制全套,从3岁到现在,乔歆的人生轨迹每一步都有迹可查。暗紫答应叶理以后一卷一卷带给他看、害他每天还真都有点期待。
周五的下午,叶理在下班后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到了一家咖啡厅,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来,翻开一本财经杂志。
约十来分钟后,一个留着很有精神的短发的青年男子来到了桌边。
叶理放下杂志。
“是叶理先生?”
“是,你是吴先生?”
“是,”男子笑了笑,“叫我吴栋吧。”
“请坐。来杯咖啡吧。”
“好。”
叶理招手叫侍者送来一杯咖啡。吴先生坐下来,递过一个纸袋。
“这是敝所收集到的所有资料。”吴先生看着叶理的眼睛。“叶先生是第一位聘请私人侦探来调查自己的人,一个月前接到电话时我还真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