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了一下四周,我问道:“张管家呢?”
一个丫环嗫嚅道:“张管家被砸到头,已经……”
我紧紧闭了一下眼睛,努力平息自己已有几分紊乱的心绪。
闻烈在那边低低地叫我:“…小保……”
我俯在他身边,强颜笑道;“你暂时什么都别管了,放宽心,现在换我来照顾你,照顾他们……”
他的脸上浮起一个微微的笑容:“那好……就拜托你了……”
我点点头,轻柔地摸摸他的面颊,看他缓缓闭上眼睛后,才起身走到闻潜身边,用平缓的音调对他说:“大少爷,如果你想做当家的人,现在就请站起来,安抚这上上下下过百人,如果你不想管,那就请不要干扰我。”
闻潜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淡淡道:“不管小烈再宠你,你也不过是个乡下出身的小厮而已,你真以为自己处理得下来这种场面?”
“只要你不找麻烦,我就能。”我直直地迎视着他。
“好,”他挑挑眉,“随便你吧。”
我咬了咬牙,转过身来,目光在呆站在周围的人身上扫了一圈,找出几个级别较高的管事者,让他们把府内所有没受伤的和轻伤者都召集到这里来。
人很快就到齐,我站到闻烈身边去,用现在可能发出的最坚定的声音大声道:“大家不要担心,虽然二公子受了伤,但他还是会好好照应大家的。现在听我说,天灾已经发生了,目前最主要的是不要慌,听我的安排就行了。大公子要照顾老爷夫人和小姐们,大家尽量不要去麻烦他。”
黑压压的人群有轻微的骚动,我没有理会,先安排清点人数,确认出伤者与失踪者的大致人数,将还可以做事的八十多个人分成几组,一组继续在可能埋人的地方进行搜救,一组收集储备精食与清水,一组照看伤者,一组在空地处搭建临时的棚舍,同时找了一个看起来伶俐一点的男仆,叫他到浔水别院去,看看海真那边的情形。现在的我,没办法做更多事,只能在心里祈求上天保佑,萧海翔能够好好地照顾海真,两个人都不要出事。
刚大略安排好一大堆后续事宜,一个满身狼狈的年轻人跌跌撞撞冲过来,沿途抓着每一个人嘶声问:“逦荆呢,她在哪里?”
守在呆坐着的闻夫人身边的闻逦荆立即站起来扑了过去,哭道:“振霖!振霖!我在这里,你没事太好了……”
那年轻人万分惊喜的紧紧搂住她,高兴地一个劲儿直叫她的名字,别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攥着闻烈的手,看着面前这对劫后余生的恋人,即觉得替他们开心,又难以控制内心的恐惧与悲伤。
正在这时,一个灰头土脸的仆人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喘着气对闻潜道:“大少爷,外面太乱了,实在找不到大夫……”
我的心陡然一沉,闻潜也变了脸色,急急问道:“京城几个常来往的大夫你都找了?”
那仆人干咽了一口唾沫道:“都找了,凡是知道名儿的大夫家都找了,好多家的屋子都倒了,有的地方没人,有的早就不知被叫到哪里去了,只找到陈大夫,可他自己的腿也……”
我不等他说完,就径直冲出了府门。可一出来,看到街上的情形,我就知道那个仆人所言非虚。往日繁华的街道,如今已是满目疮痍,屋舍东倒西歪,十之六七都已坍塌,四处都是惊慌的嚎哭声,还有几处失火的黑烟扭来扭去地升起。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要想找到一名出诊的大夫,的确是难之又难。
想着闻烈越来越白的脸色,我的心里象翻搅一样疼痛,几乎已不知该怎么呼吸。背靠着歪斜的门框滑坐在地上,我抱住自己的头拼命地想:“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办法?”
突然之间,一个念头在我脑中划过,我想起了那个高傲任性,象一只百变狸猫的皇帝。没错!他是至尊无上的皇帝,只要他没被埋在瓦砾堆中,他就一定有办法派一个两个御医出来。
一想到这个,我立即飞奔了回去,抓住闻潜的肩膀一阵摇晃,嘶哑地叫道:“你快到宫里去,你去找皇帝,请他派大夫来,快一点啊――”
“小保,”闻潜脸色发青地拉开我的手,“我没办法进宫去,以前都是小烈和爹两个人处理朝事,除了祭典时例行入宫朝贺外,我从没有进过宫,没有任何一个宫廷侍卫认识我,在这种非常情形下,我根本没办法见到皇上。”
我死死地盯着他,但理智告诉我他说的是真的,回头看看闻烈微蹙的眉头与紧闭的双眼,整颗心就象浸在冰水里一样,寒彻骨髓。
“小保……小保……”似乎有人在不远处叫我,我木然地回过头去,海真被萧海翔半扶半抱着站在一棵斜倒着的柳树旁,两人都是鬓发散乱,衣衫上满布灰尘。
忍了许久的眼泪一下子全涌了上来,模糊地视线中看到他们两人快速奔近。
“小烈,小烈!”海真俯在闻烈身边颤声叫着,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为什么不叫大夫来?”萧海翔大声吼道。
我没有说话。海真抬起头来看我,我们的眼光一下子就交缠到了彼此内心的深处,那一瞬间海真完全明白了当前的情形,我也看到了他毫不犹豫所下的决心。
推开海翔扶着他的手臂,海真表情坚定地站起来便向外走。
我一把拉住他,向他摇着头。
“小保,”海真柔声道,“你放开我,让我到王府去找他,他一定有办法的。”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拉着他拼命摇头。如果闻烈神智清醒,我知道他一定不愿意让海真在毫无选择地情况下做这种无奈决定。
萧海翔满脸疑惑地想靠过来,海真用眼光制止住他,一根一根地掰开我的手指。
我心绪狂乱之极,几乎要再次哭出声来。
一只手从后面抓住我的肩膀,海真的脸色随之一白,我急忙回头看,是闻夫人。
她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盯着我的脸,慢慢递出一件东西:“这是先皇御赐的金牌,你拿着它进宫找皇上,没人敢拦你。”
我松开了拉着海真的手,他的身体也软软地倒在海翔伸过来的手臂上,看着神情木然的闻夫人,从几乎死在她手里后我第一次觉得,不管这个女人有多疯狂,她到底也是一个母亲。
时间紧急,我托海真兄弟两个照顾闻烈,手里紧握住那块金牌,尽可能快地向皇宫方向狂奔而去。
有金牌在手,一切果然顺利,我没受什么盘查就进了紫禁城。皇家的建筑的确与民间不同,只有少量的损毁,重要的宫舍似乎都保持基本完好,但也随处可见墙体上的裂缝。
皇帝看样子好象也很了解关于余震的知识,他没有在宫室内接见我,而是叫人把我带进御花园内。
坐在一个石凳上,他一边快速批阅成堆的急件,一边冷淡地问跪在下面的我:“你是闻府的下人?有什么事吗?”
“启禀皇上,我家二公子受了重伤,现在外面找不到大夫,希望皇上能恩准,赐一名御医救急。” 我尽量使用最妥当地措辞道。
“哦?闻烈那个人也会受伤?”皇帝挑着眉毛,第一次正面看了我一眼,“你不就是他那个心腹吗?果然很忠心大胆啊。”
“求皇上开恩,看在闻家对朝廷的功绩份上,派一名御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