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将手机狠狠扔到远处的围墙上,沈定泽跪倒在地,不能忍受地大哭起来。
他的生命,从此将有一块永远的空白。
永远,多可怕的一个字眼。
这是丰鸣人生中最惨痛的日子,公司乱成一团,合约无法履行的起诉,社会福利部门关于违反规定雇佣智力障碍人士的调查,记者们整日端着相机守在门口,而沈定泽,竟失魂落魄。
\"他走了,他真的走了。\"沈定泽总怔怔看着狗狗尚未吃空的牛肉干罐子,憔悴得不成人形。
丰鸣劳心劳力,看他那个样子,又不能不管,索性搬过来就近照顾。出去吃饭只能招惹记者,每顿都叫外卖。
\"定泽,吃饭吧。\"
\"吃饭?买排骨了吗?狗狗他要……\"沈定泽说到一半,猛然刹住,自嘲地苦笑:\"哦……\"精明的眸中布满血丝。
忍了十天,丰鸣几乎被沈定泽的失魂落魄逼疯了。
\"搬家吧。\"
\"为什么?\"
\"住在这里,你一辈子也振作不起来。\"丰鸣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地拽住沈定泽的领口:\"你从前不是这样的,定泽,别忘记,是你决定放弃的,这是你自己的决定。\"
\"不错,是我决定的。\"沈定泽不得不承认。
\"可你看看,\"丰鸣把沈定泽推到穿衣镜前,喝问:\"看看你自己的样子,这就是你宁愿放弃狗狗换来的将来?\"
沈定泽沉默地端详镜子中的自己,不错,这不是从前的沈定泽,他的眼睛、唇、脸庞、每一根头发,都哭诉着黯然,属于他的神采和自信,统统失去了,就象他失去狗狗一样。
丰鸣站在他身边,用力拍着他的肩膀,仿佛这样可以把他从恶梦中拍醒:\"振作点,定泽,我受不了你这个样子。我们还有公司,还有很多问题要处理。\"继续拍打沈定泽的脊梁,击起沉闷的响声,\"挺起腰杆,往前看。\"
丰鸣的鼓励有点作用,沈定泽挺直腰杆,淡淡点头:\"你说的对,我应该振作。\"
用狗狗换来的明天。
因为担忧未来而以狗狗为代价,因为不愿意背负责任而所做的背叛,他伤害了狗狗,就不应该伤害自己。
沈定泽五脏六腑被揉成碎末,却不得不挺直腰杆。
丰鸣总算松了口气:\"这才象沈定泽嘛。我给你拿套西装下来,换上衣服去发廊好好整个精神点的发型。\"到卧室找了一套西装,拎着衣袋下楼,\"定泽,西装拿来了。定泽?\"
沈定泽坐在沙发上,脸埋在大手里。
丰鸣站在他身后沉默很久,放下西装,坐到沈定泽身边。
\"你后悔了?\"
沈定泽没作声,他的痛楚从来没有停顿,丰鸣怎么会理解他的感受。
这个房子,每一个地方都有狗狗的影子,他总爱在沈定泽不注意的时候打开冰箱看看今天买了排骨没有,被他用过的浴室总是到处湿漉漉的,象遭了一场洪灾,他喜欢跳着下楼,不弄出点惊天动地的声响就浑身不舒服。
何晓雅怎么把他带走?沈定泽闭上眼睛,就可以看见狗狗在咖啡馆里招手。
\"主人快点回来。\"他为狗狗点了一杯饮料,扔下一个承诺,然后一走了之。
为什么何晓雅能让他作出这样的决定?为什么在面对何晓雅的瞬间,他竟然如此胆怯?沈定泽反复思索着这个问题,每过一秒,他越确定自己的无情。
他不爱,他不爱狗狗。
没有人会为了明天放弃所爱的人,没有人会为了自己这样伤害信任自己的爱人。这个认知象另一把突如其来的尖刀插进肉中。
他不值得被狗狗信任,虽然狗狗是那么的信任他,把所有的信任统统、一点不剩地给了他。
离开狗狗,才知道他曾经那么无情地对待狗狗。沈定泽疑惑自己怎么可能无情到这个地步,逼狗狗练习仪态,逼狗狗表演,逼狗狗为他挣钱,他理所当然地恐吓狗狗,对着那双澄清,对他全然托付的眼睛,他随心所欲地利用这颗单纯得令人自惭形陋的心。
\"我不爱他,我根本不爱他。\"沈定泽痛苦地闭上眼睛:\"我只是通过他,发现自己是多么不堪。\"
丰鸣不同意:\"定泽,停止胡思乱想。你爱狗狗,你爱得他很深。\"
\"那我为什么放弃?\"沈定泽反问:\"为什么会连一个承诺都不敢给?\"
没有狗狗的空气,让人窒息。
连丰鸣也没了言语,他叹气:\"定泽,你后悔了。\"
\"不,我不后悔,\"沈定泽咬牙,沉声说:\"我没把握给他一辈子的爱情,一辈子照顾他,一辈子爱他。做不到,不如早早放手。如果中途才放弃的话……对狗狗太残忍了。丰鸣,我已经很无情,不能再作出那样残忍的事。\"
\"假如你可以做到呢?\"
沈定泽苦笑,抖动着肩膀:\"沈定泽会为了别人牺牲一切吗?\"
\"绝对不会吗?\"
\"不。\"
丰鸣还是叹气:\"你后悔了,定泽。\"
沈定泽的牙咬得更紧:\"我不后悔。人天性是自私的,没有人会为了另外一个人付出一切。\"
沉默,占据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沈定泽爱着了,丰鸣清楚的感觉到这一点。他痛苦的模样令丰鸣震惊,那是一种灵魂的失落。夜深梦回,可以听见沈定泽在房间中辗转反侧,丰鸣知道他无法安睡。
\"假如再给你一次选择……\"
\"丰鸣,这世上没有假如。\"
看着颓废如此的沈定泽,丰鸣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望着沈定泽,沈定泽以为他又会气急败坏地开口大骂。
\"我出去一下。\"扔下几个字,丰鸣取了车钥匙,打开大门。
只余沈定泽一人的别墅更为冷清,寂寞如不速之客闯进来,令沈定泽浑身发冷。
\"主人!主人!\"
沈定泽蓦然抬头,他顿了顿,发疯似的扑到门口,一把拉开大门。门外一片寂静,丰鸣今天早上强烈抗议不惜用法律维护私人权利,将花园中草地踩得狼藉一片的记者们才没再挤在门槛前。
狗狗,明明听见狗狗的声音。沈定泽搜索四方,失望地没有发现熟悉的纤细身影,只看见几个鬼鬼祟祟的摄像头在远处栅栏后对准自己。
\"滚!滚!\"沈定泽握起拳头对着窥视的摄像头怒吼,转身进屋,恼怒地摔上大门。
如骨附蛆的记者被隔绝在身后并没有让沈定泽感觉好点,他站在门后,空洞地望着偌大的客厅喘气。
颓废,他明白自己是颓废的。象以往被他所唾弃的那些没斗志的失败者一样,如今他也成为一个失去斗志的失败者。
不过是爱情罢了,爱上一个不值得爱的缺陷者,需要做一个明智的选择。沈定泽反复对自己说着,沮丧的感觉终会过去,爱情和永远相比起来轻如鸿毛。
\"振作,振作点!\"他狠狠打自己一个耳光,确实感觉清醒一点。
\"对,就是这样,振奋精神。\"沈定泽沉声对自己说着,努力集中精力,用力迈着刚劲的步子走到沙发边,象面对着全世界正注视他一举一动的人一样保持尊严地坐下。
沙发熟悉的触感那么实在,\"主人!主人!\",狗狗随时会从后面顽皮的跳上沙发,洗澡后香喷喷的穿着睡衣亲昵地在他怀里乱蹭。沈定泽霍然转头,通往浴室的走廊上空无一人,他发出一声哀嚎,犹如受伤的野兽般,痛苦地倒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