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兰抬起深海般的双眸,淡然乏味的问他,「你说我该怎么办?」
长孙平踌躇着,说出自己的想法,「目前不宜将公主关押太久,让公主反省一段日子也算是给了她惩戒。公主毕竟是功大于过,在国内威望极高,万一惹恼了公主的那些亲信,对您也不利。」
东野兰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还有呢?」
「还有就是……」长孙乎顿了片刻,斟酌着说:「您与水玲珑公主的婚事要进行得越快越好。」
他苦笑了一下。这些事情他岂能没有考虑过?一个他将另娶的消息已经让东野雪发狂,若真的到了成亲之日,不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更加疯狂的事情来。
他无意间想起萧寒意的话--
「别和她作对,别悖逆她的要求,否则我肯定你会惹恼她,后果也未必是你能收拾的。」
古人云:白头如新,倾盖如故。难道他对东野雪的了解真不如一个甫与她见面的外人?十年中相处的点点滴滴在心头上缭绕,一刻都不能忘。只是十年前与她初见时他便早已料到他们会有这么一天。
他,一个当年差点就巧夺皇位的王爷,为什么会在最后一刻放弃,甘愿做个挂名的摄政王?这个秘密背后隐藏的一切没人知道,连东野雪也不知情。因为他早已发誓,即使是死,都不会说出真相。
现在呢?
一阵体寒如巨浪袭来让他扑倒在书案上,似一下子被扔到了冰天雪地中。自从三年前他猝然病倒,双腿废掉之后,这种感觉便三不五时的让他痛苦一番。再好的良药都治不了他的病,也只有东野雪滚烫的手指握紧他的掌心时,他才会稍微感觉轻松一些。
东野雪,东野雪……
他喃喃念着她的名字,被寒流折磨着,不由得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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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意外的先看到萧氏兄妹。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东野兰特许他们可以任意进出他所在的玉苑东宫。不过现在他有点后悔自己给对方的特权。
他勉强支撑着坐起来,问道:「我……有没有在病中失礼?」
「你所谓的失礼是指什么?」萧寒声故意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还对他轻佻的眨眨眼。
东野兰呼出一口气,「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说明你身为北陵王子的豁达开朗、坚忍不拔,北陵复国有望。」
他事事都能转到国事外交上去,这种打太极的功夫倒是让萧寒声更加佩服,便也不和他多绕弯子了。
「我让寒意替你把了脉,你大概不知道,她是北陵第一国手的爱徒。」
萧寒意说:「你的脉相很奇特,虚实不定,还有一股寒流在体内到处游走,且越来越强。这种脉相在任何医书古籍上都不曾有过记载,你可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
东野兰黯然道:「知道又如何?既然医书上都没有记载,那我就算找到了病因,也找不到根治的方法。」
她一蹙眉,「这么说你是存心等死?」
他不答她的话,用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张桌子说:「你们来了也好,我派到北陵去的人将这件东西取回,看看你们是否还用得着?」
萧寒声和萧寒意刚才并未注意到屋角的那张桌子上搁着东西,此时一眼望去,只看到一个刻满云朵的长形剑匣,不禁惊呼,「赤霄剑?」
萧寒声抢先跑过去,将剑匣一把抱在怀中,这才发现剑匣轻若无物,打开一看,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赤霄剑呢?」他急问,神情激动万分。
东野兰摇摇头,「我的手下找到这个剑匣时里面已经空了,想必赤霄剑已落在赤多族人的手上。」
「赤多练。」萧寒意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名字,毅然说:「我回去,夺回赤霄剑。」
「妳疯了?」萧寒声立刻否定,「妳以为妳回去还能有命回来吗?听说赤多练悬赏黄金三千两要妳我的人头。」
「没有赤霄剑,我们尊严何在?」她的美眸中噙满泪水,「我们的国土被他们占领,连尊严都被践踏得体无完肤,这样苟且的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东野兰在一旁打断她的话,「尊严不是用来赌一时之恨的。眼下时机尚不成熟,不是公主返乡之日,待时机到了,我会送公主回国。」
他笃定自信的口吻让萧寒意的眼神渐渐平静下来,只是目光依然苦苦的留恋在那个空空的剑匣上。
东野兰勉力将身子侧下床榻,几个简单的动作已经让他呼吸急促,面无血色。
萧寒意忙道:「欸,你干什么?你现在还不能下地啊。」
他轻声说:「我昏睡了多久?」
她看看外面的天色,「大约,十个时辰吧。」
「那便不能再等了。」
他的话让屋中的另两人摸不着头绪,「不能等什么?」
依靠床头的一把木椅借力,东野兰才重新坐回到床边的轮椅上。他的眼睛笔直的望着窗外,低吟,「她,不能再等了。以她的脾气,也只能忍这十几个时辰,是找该去见她的时候了。」
第六章 温柔一刀
玉清宫的宫顶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借着月的光华照亮了从前殿通往这里的小路。
当东野兰被人抬到宫门口时,他注意到宫门里漆黑一片,死气沉沉。
「怎么没有点灯?」他沉声质问,「公主只是闭门思过,并不是被禁的犯人,你们居然敢怠慢她?」
宫门外的一名太监慌忙说:「不是不点灯,是公主不让人点,说要是敢在她面前放一盏灯,她就再烧了玉清宫。故而……」
东野兰轻轻一叹,摆摆手,独自推动着轮椅走进玉清宫的小院。
漆黑的视线下什么都看不清楚,但他清楚的感觉到一丝清冷的寒风在小院西侧,如一方被圈起来的禁地。
自小东野雪每次和他吵架之后都会自己找个角落躲起来,用风将自己包裹住,不见外人。
东野兰面向那里,知道她也感觉到了自己。
「东野雪,放掉妳的任性。」
他沉沉的声音终于引得她的回应,却是重重一哼。
「你应该庆幸我还没有将我的任性全部展现到你面前。」她冷得不近人情,「别再说什么为了东野我应该怎样的话,如果不是为了东野,也许我会跑到海边,将西凉的船全部吹翻,让她们有来无回。」
「杀了她们,妳以为能改变什么吗?」他沉声说:「即使没有水玲珑,我一样不会和妳结婚。」
那阵原本缓慢旋转的微风骤然强了起来,吹动起他的衣襟,东野雪愤恨的声音随风而至--
「你凭什么对我这样?我不信你不爱我!」
「我从没有说过我爱妳,」他不得不展现残酷,「妳也没有任何立场要挟我答应妳什么。妳若是再纠缠下去,只怕妳在我心中的那些美好都会随风而逝。」
「你走!别让我再看到你!」她愤怒的喊,狂风甚至将地板青砖都吹得珰珰乱响。
「妳活在东野一天,就必然会看到我。」他无视她的愤怒,沉稳得令人咬牙切齿。「不要让妳的愤怒压过妳的理智。妳的人生里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妳也不应该为我而活,早晚有一天妳会发现,感情不过是个可笑的东西,为情而活的人是绝成不了大事的。」
「你要让我变成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吗?」她冷笑着质问,「无情就会无义,无情无义的人对这个国家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