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那四个人,稍微收拾了一下,百晓即开始了与宁儿两人的寂静却安然的日子,就有一条,百晓也不知道西门绯羽和宁儿都说了些什么,这小姑娘竟把东方闻人认做了天下第一负心薄幸外加混帐没担当之人,平时绝不提及东方闻人,纵然提到了,也多半是咬牙切齿的替百晓臭骂他一顿,百晓总觉得自己若替东方闻人解释有那么点不好意思,也就只得次次都苦笑着不说话罢了。
光阴荏苒啊!
不知不觉间,一个冬天已然悄悄过去,春去了夏来,夏去了秋又到。
只是,真的是在"不知不觉间"的吗?
那为什么,夜晚独眠所对的墙壁上,一道道划过的痕迹已累积了那么多?
又为什么,能吃下去的东西越来越少,一个人凭窗眺望远方的时间却越来越多?
手中写下的东西日渐厚实起来时,那个写字人的身体,却是跟着日渐单薄了下来。
刻骨的相思折磨的,原本就不单单只是人的心思吧。
百晓咽下西门绯羽定期自己亲自送过来的药,模糊的想着,吃这些做什么呢?自己所剩的时间,从毒公子眼中的歉疚无奈就可以得知,真的也只能是这么多了,只是......
只是现在还不能死,心愿未了,死不瞑目呵。
还未曾写完手中的东西。
还未曾完成师父的交代。
还未曾......再见他一面。
所以,得撑着。
得若无其事的吃饭,说话,行走,写字,得和宁儿聊天,得招待时不时就会来看看自己的三位公子和他们身边的"那个人",得干很多很多事,最好能在夜晚时分一躺在床上就失去了所有的体力精力,昏睡过去最好,可是自己虽然命在旦夕,精神却好,一直以来也不见身体有太大不适,这不能不说是好事,只是漫漫长夜里,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眠带来的,不得不去思考的痛苦,却比一切身体上的伤痛更形刺骨的折磨着自己啊。
"闻人......"
多少次了?夜半时分实在忍不下叫了这个名字出来后,流下绝堤的泪水?
百晓实在是,已经记不清楚了。
深秋携着冷风冷雨冷冷到来仿佛是一夜间的事情。
也就是那个深夜吧,宁儿再一次劝说自己回傲云山庄不成后,赌气离开了,自己枯坐在冰冷的屋里,墙角有柴有火引子,但似乎百晓更喜欢这样的清冷似的,呆呆的坐着不动,那轻的都不甚真实的敲门声响起时,百晓一开始根本连听都没听到的。
可是那声音究竟是渐次的大了起来,惊动了屋里发呆的人。
宁儿从山下又回来了么?
强打起笑容起身去开了门----
笑容凝固在脸上。
呼吸在瞬间屏住,
一双细长的凤目瞪得老大老大
抓住门扉的手一下子收紧起来
有那么一个刹那,百晓很想关起门来,怕眼前见到的这个人,他只是个梦里的虚像。
真如此他会承受不住巨大的失望了,在梦到这个人无数次醒来后却只能咀嚼着他不在身边的痛苦后。
门外站着的那个高大却清瘦的人,满面的风尘,一身的风霜和一身破碎的衣衫,原本出众俊挺的脸淹没在干裂的嘴唇和黯淡的眼睛下,原本意气风发的神采被说不出的疲倦忧虑取代,如果你对旁人说他就是江湖四大公子为首的东方闻人,别人一定要笑你。
但百晓不是别人,东方闻人纵然化成了灰,一样认得出他的人,恐怕就是百晓,所以他断定他不会错认的,真是他,是他回来了!
"你来了?"痴痴的盯住那张梦里不知见了已多少次的面容,百晓淡淡道。
门外的人好象略微点了下头,又好象根本连动都没动过一下。
"还不快进来,外面多冷。"拉过他冰冷僵直的手把人拉到屋里,百晓才发现屋里没比外面缓和多少。
"瞧我,"百晓冲那人一笑道:"都忘了生火,你等等,马上就暖和了。"
他虽然说着话,手却怎么也放不开的握住那人,眼睛也一刻离不开的看着他,那人也是一个样,自打见了百晓,他那对因为消瘦更显得大了起来的眼睛也是从未离开过百晓分毫。
百晓突然也不说话了,两个人看着对方的眼光,近乎贪婪。
屋子居然好象没那么冷了。
"晓弟。"当照进屋子里的月光变得模糊起来后,来人终于喃喃的开了口:"晓弟......"
"嗯?"百晓的声音也是轻轻淡淡的,梦呓一般。
"我.........回来了......我好想你......"
百晓突然颤抖起来,他突然跳起来,双手紧紧搂住来人的脖子,脸也紧紧的贴上他的脸颊,那人于是也颤抖起来,两个人就这么依偎揉搓着靠在一起,抖的象是一起在疾风中摇摆着的秋天的叶子。
"闻人......闻人......闻人......"百晓变得好似就只会讲这一句话了,呀呀学语的孩子一般虔诚的反反覆覆的叫着叫着,他叫一声东方闻人就答应他一声,直到四片嘴唇合到了一处,才听不到了的。
"闻人,你臭死了。"百晓轻轻笑着,抱住东方闻人道。
"是吗?"
"真的臭死了,来,我来给你洗个澡。"
百晓放开东方闻人,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大大的铜盆,又从角落里的水缸里舀了满满大半盆的水,见东方闻人在一旁呆呆站着看他,不禁嗔道:
"过来帮帮我啊。"
"啊?哦......哦!"
两个人齐心协力之下,很快铜盆就架到了火上,熊熊的暖暖的火烧起来后,百晓又去找了布和胰子来,东方闻人看他跟一只蜜蜂一样在屋里团团乱转,也不说话,就那么跟着他的一举一动痴痴的瞧着。
百晓找齐全了东西,回到他身边,试了试水,冲着东方闻人展颜道:
"差不多了,你一根指头也不许动,我要怎么便怎么,好不好?"
当然好,所以东方闻人一动不动的任凭百晓脱光了他的衣服,把他泡在那个很大的铜盆里,温热的水一下子包围住了他,让东方闻人最觉温暖的,却还是百晓微笑着的一张脸。
百晓又去烧了一壶水在火上,才回到东方闻人身边,用布沾上胰子,从他的一双脚开始,仔仔细细的洗了起来。
百晓当真的不许东方闻人自己动一根手指头,自顾自的边洗嘴里还边一径的叨叨着:
"闻人,看看你这脚上,都是大小的口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啊!连冻疮都生了这么多出来,那边很冷吧?你也不张罗着多穿点。嗯?怎么连腿上都破了这么一大块?一定是你骑马磨出来的。胳膊抬起来啊,不然我怎么给你洗前面?"
东方闻人乖乖的坐在盆里,百晓让他怎地他便怎地,百晓自己在那里唠叨,他就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倾听着,直到他抬起胳膊,百晓凑到他胸前给他仔仔细细的擦完了用水冲了一遍,正打算再去续点热水过来而起身的一瞬,东方闻人长臂一展,满满的将他抱了个满怀。
他瘦了。
百晓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个,虽然那臂膀仍是一样的有力,但仍能感觉出他原本厚实的胸膛消瘦了很多,然后............然后便是那熟悉的味道,搀杂着淡淡药草胰子的清香,天旋地转一般的笼罩了过来,还有那一如既往,不,比以往更加用力更加激烈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