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她应着,有些食不知味。
「切菜要有耐心,切得不够细,将来孩子吃下去容易噎着。」他夹起一块胡萝卜切片。
「喔。」
「时间够的话,汤可以熬久一点,味道会比较醇厚。」
「喔。」
他抬起头,看着心不在焉垂首漫应的她,懊恼在眉心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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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指腹抚触着柔软的棉质衣料,天蓝色、嫩黄色、粉红色,纯白色……如此令人爱不释手,所有的婴儿穿上这些衣服都会变成小天使。
「小晏,知道男女了吗?要选什么颜色?」林雁容拿起一件婴儿兔装。
「没问呢。不重要啊,都是孩子。」她从没想问过,因为那和她的决定没关系,她和孩子命运的相系和性别无关。
「对了,黎医师从上次台风天送妳回去后,还是常去看妳?」
「唔,偶尔。他知道一些乔淇的事,帮了我,就算是朋友。」她手臂上挂了五六件小人儿衣裳,走到付帐柜台。
渐渐地,她没有再跟好友提起太多黎醒波与她之间不寻常的互动,那些连她自己也厘不清的、日益形成的牵连,说出去只会增加想象的空间,但她并不想在这当口增添新的烦恼,她要面对的未知和当务之急已够她分身乏术了。
「真没想到,他可真是好人做到家了。医院这么忙,大概也被妳对乔淇的痴情感动了吧。妳知道吗?他虽然医术一把罩,可是很少对病人嘘寒问暖,老冷着一张脸看诊。要我啊,我一定选择黎老院长看诊,他才是真的仁心仁术。不知道怎么搞的,那些女人还是爱吃小黎医师那套,真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林雁容接过装着衣服的纸袋。
「妳的比喻也太不伦不类了吧。」她笑出声。
两人走出婴儿服饰用品店,在美式百货公司的回廊信步走着。
「我才没乱说。追杨医师的人一大把,有些还是药厂的老板,她谁都不爱,就挑了黎医师,黎医师就算是在医院见到她也是不苟言笑,酷到极点。妳说女人是不是自虐?」
「妳知道什么!也许他私底下对女朋友是另一套,也许他只对喜欢的人温柔,也许他的殷勤不想用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所以--」她忽然停步。
她在说什么?她说的是自己吗?黎醒波不是这样对她的吗?
不!她不要去想,她要将头缩进壳里,她对乔淇的始终如一根本无法分析这些人生意外的枝节,到头来只会把她弄得更紧张而已。
「大概吧,管它呢。欸,妳最近看起来下巴圆了些,肚子也大得多,妳是不是在乱吃一通了?」歪着头盯着她肚皮看。「妳别那么快就死心,也许乔淇看到孩子会回心转意,妳现在不收敛点,孩子吃太大,怎么『唬咙』人家是早产?」
「雁容,最近我在想,或许我太天真了,乔淇不会让这种事干涉到他自由的人生的,也许他顶多收留孩子,不会要我跟着他的。」她叹了口气。
「妳先别泄气,事情到了再说,但是妳不能先扯自己后腿啊,自暴自弃的狂吃不就是宣布放弃乔淇?」
「我才没自暴自弃,我是被塞胖的。」她跺了下脚。
「谁那么无聊干这种事?」狐疑地斜看她。
「就是--」她脑筋瞬间急转弯,「隔壁的老太太,没事就拿东西喂我。」
她的人生已经开始陷进一堆谎言里。
「啊!小晏,看看那是谁?在店里头那个。」林雁容掣住她手时,示意她往右手边的知名男性休闲时装店瞧。
她不经意地望过去,随即低呼一声--
男人修长的身子歪歪地斜倚在店内一角的座椅上,像平面杂志模特儿的穿著凸显那不受拘束的、颓废的气质,正懒洋洋地接受女性店员解说新到货的特色,慵懒无状的形骸不必细看就知道是何许人也,
「是阿冠。」
她一说出这两个字,男人长睫毛一掀,懒怠的眼神与她对上,竟陡地精神抖擞,从沙发上跳起来,三两下就跨出店外。
「小晏,妳跑哪儿去了?都不和我们联络,妳的肚子--」惊骇地被吸引了目光,「这么大了?」
这是什么运气?
她后退了两步,不及细想,拔腿就跑。
「喂!妳别跑啊!干嘛见了我跟见鬼一样?喂!」
方冠生腿长,追一个孕妇易如反掌,他稍微用劲跃步便抓住了她手臂。
「放开!放开!」她急乱地拍打他的手背,用力一扯,挣脱了他,发足狂奔。
「妳别胞!很危险的--」他放慢了脚步,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小晏,等我啊!」林雁容迈着粗圆的小腿,也急起直追。
周末的逛街人潮汹涌,她的身影很快地淹没在人群里。她左闪右躲的捧着肚子奔跑,回头一看,方冠生虽因人群阻挡,未能离她太近,并没有放弃追逐的意思,还在四处探寻。
手扶梯在前方转角处,她立即踏上移动中的踏板,加速往下冲,奔至中段,脚颠踬了下,手一滑,连人带「球」直滚下终点,四周霎时哗然,有人立即将她扶起,她忍着脊椎钝挫的痛,继续前行,直至再也看不到那长身长影为止。
在化妆品专柜旁的广告立牌倚站着,她拿出手机,按了林雁容的号码。
「我在一楼手扶梯前不远的专柜旁等妳。」
她慢慢喘完气,待惊魂甫定,拣了张专柜旁的高脚椅坐下,专柜小姐立即趋向前,职业化的问候--
「小姐,需要什么吗?」
「有没有……防止妊脤纹的乳液?」边说边机警的左右张望。
「有,请稍待,我拿给妳。」
剧烈的跑步让她喉咙干渴,想开口要杯水喝,一阵奇异的、电光石火般的收缩在下腹产生,她愣了一下。
「小姐,能不能麻烦妳给我一杯水?」收缩消失了,她松了口气。
「可以,妳要稍待,这款乳液妳先试擦,触感不错。」递给她产品。
她打开旋帽,正待擦抹,更明显的收缩往肚脐窜起,带着疼痛,随即消失。
她深吸了一口气,接过专柜小姐的水杯,一仰而尽。
只隔了几秒,收缩开始带着忽略不了的痉挛,在腹部盘桓下去。
心头惊惧齐涌,她手指颤抖,忍受着袭来的陌生痛楚,头一抬,林雁容走下扶梯,看到了她,直接快步走来。
「妳也太扯了,怎能跑那么快!没见过大肚子在赛跑的。」林雁容责备着。
「我……肚子痛。」她额角在冒冷汗,紧扼着好友圆滚滚的手臂。
「妳……」林雁容看着她皱着一张脸,愕然。「怎么突然--」
「我跌了一跤……」她试着从椅子上下来站稳。「送我到医院,快!」
她走了两步,一股异样的濡湿从下体顺着大腿滑下,林雁容低喊:「小晏,妳流血了!」
那一瞬间,失去最重要东西的恐惧感排山倒海的掩至,她惊觉,她将再度孤身一人面对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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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来的时候,脸正面对着半启的百叶窗,柔光从缝隙间洒进,是晨曦才有的明净。她睡了很久了吧?她精神很充沛,想起床了,转动间手腕却一阵拉扯的刺痛,她定眼一瞧,胶带将针头紧固定在皮肤上,连接着长长的管线到床边的点滴架,心念一转,她忆起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