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美。
很早以前,他就意识到她的美。
有多早?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两岁、他七岁。
或许就是那时候吧。雷仲尧伸手替覃棠拂开她脸颊上的几根发丝,然后,回忆起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覃棠时的情景……
「小小的手,不可思议的柔软。」
他清楚的记得,覃毅炫耀似的带他去看他妹妹覃棠时,小覃棠正睡得像天使。
他偷偷摸了她的手、她的脸,感觉到一种不可思议的柔软。
体认到好友有如此好玩的「妹妹」而自己却没有时,他曾央求过母亲再生一个女娃来玩,可惜天不从人愿,雷家这一代,只出了两个调皮货。
所以,没有妹妹的雷仲尧,便拿覃棠当自己的妹妹疼。
虽然,那种「疼」的方式,当事人不太能苟同--呃,小时候的覃棠,总是被雷仲尧欺负得哇哇叫……
「对不起。」
他低低地说。不过现在道的歉,却是为了十二月那个擦枪走火的夜。
那一夜,如果是别的女人,雷仲尧不会如此在意。
问题是,覃棠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棠棠、她是「妹妹」……
呃--会对她做出那种兽行,他真的当她是妹妹吗?
那一夜之后,罪恶感就像一条蛇,缠绕啃噬着雷仲尧不放,并且在他的良心,深深凿出一道愧疚的刻痕……
棠棠是妹妹,是妹妹啊……总之,雷仲尧不断地自责,但,再多的愧疚也不能令时光倒流,改变那一夜--
新竹……
脑袋沉甸甸的、意识模糊的他,残存着天明之后要去新竹的执念。
每年十二月的这一天,他必定排开所有的事情,前去新竹祭拜早逝的好友--原日远。
呵,日远,可敬的日远、可恨的日远,如今应该进天堂成了天使了吧?
酒精,麻醉了他的理智,放大了他的悔恨……
他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搞不清楚身在何处的他,却清楚地记得十年前和另一位好友前去指认日远尸首时,那股焦腐的刺鼻味道……
为什么?原爸爸和原妈妈赶到时,一直不停的问道。
为什么?他和覃毅也答不出来,他们也想问问原日远为什么。
如果,日远放弃生命的前一天,他没冲动地和他干那场架,没叫他干脆随章可薇去死,好过行尸走肉千百倍,日远会好好的活着吗?会吗?
他不知道。
因为,时光不能倒流。
他不能回到十年前那个事发前的白天,质问原日远有关「求生意志」的疑惑;当然,他也无法回到十年前,去改变自己那冲动躁急的个性……
多年前的遗憾,令他即使醉了,也不能好眠。但是,今晚在睡梦中,一股淡淡的铃兰幽香,侵入了他的呼吸,掩去了记忆中那令人绝望、遗憾的焦腐味。然后,半睡半迷醉的他,意识到一副柔软、香甜的女体正躺在他身侧;再然后,一记温暖又甜美的吻,触上他冰冷绝望的眼睑……
喝了太多的酒,他忘了今晚谁与他共眠,忘了久下近女色的自己为何和一个女人同睡一张床。
他只知道,散发着铃兰幽香的女子,是他逃避低落情绪的港口……
他应该遭天打雷劈的!
望着睡得像天使的覃棠,回忆起那一个既痛苦又甜美的激情夜,雷仲尧再次责骂自己。
还以为那个冲动躁急的雷仲尧早已经在十年前受到教训,改过隐去了,结果--从他那夜的行为看来,他仍然是一头躁急无谋的牛!
犯了错,就必须承担并且改过。
那是雷家最基本的家训,且不管家训,因为对象定贾棠,他更必须想办法弥补这项罪愆。
但是,要如何弥补她?开一张空白支票?或者,进监狱去?
雷仲尧想过许多方法,但截至目前为止,每一种补偿听起来都很愚蠢。
「棠棠……」先不管那些了,已经快一点钟,他必须先叫她起来吃饭,因为从小覃棠就挨不得饿。
「棠……」整了整思绪,雷仲尧轻拍她的颊。
「嗯……」覃棠睡得浅,雷仲尧才叫了两声,她便醒了过来。
「我肚子好饿!」
果不其然,她睁开眼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抱着胃喊饿,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这里有便当,妳先凑合点吃吧。」
幸好他有先见之明,请秘书先买了便当。雷仲尧打开临时买的日式便当,捧到她面前。
「谢谢。」覃棠看了他一眼,接过便当,马上埋头吃了起来。
哼,吃饭皇帝大,覃棠不理会用复杂双眸看着她的雷仲尧,只专心吃她的饭。
「棠棠,嫁给我好吗?」
突然,雷仲尧打破沉默,开口道出惊人的要求。
「咳……」
要死!他发什么神经,想吓死人不偿命吗?
「你再说一遍。」
她放下吃了一半的便当,满脸不悦地瞪着雷仲尧,一副他真的敢再说一遍,她便要揍人的模样。
「我是真心的。」
求婚,并不在原先的弥补方案中,但是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直率地吃着便当的可爱模样,不知怎地,娶她的念头,就像清水煮滚到达一百度时产生的泡泡,很自然地冒了出来。
「因为那一夜?」覃棠皱着眉。
「一部份是。」弯弯的柳眉拧成那样,令他忍不住想替她抚平,「嫁给我,好吗?」他真的伸手抚过她的眉,然后又问了一遍。
「雷仲尧!」
覃棠生气了!她拍掉他的毛手毛脚,嘴巴像含了炸弹似的,怒声反问:「要我嫁你,是不是因为怕我二哥知道那晚的事会宰了你,所以你才赶紧求婚以示『负责』?」
真是给他「靠北」边站去,她覃棠是何许人,居然遇上这种八股老旧的戏码!
「不是,我没考虑过妳二哥的反应。」
「没有?那你刚说的是什么蠢话?难道你要我对你『负责』?」
不--会吧?要她负责?!
覃棠睁大眼,思考那样的可能性……呃,那晚的确是她先主动的--
原本,酒醉的两个人同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夜半,她被睡不安稳的雷仲尧吵醒,就着昏黄的小夜灯,她看着他英俊的五官、及那双连闭起来都显得好忧郁的眼皮,便一时心动、一时冲动,摸着他的脸,吻上他的忧郁……
然后,便是激烈得连她这名情场老手也会脸红的体肤接触。
「雷仲尧,你真的要我负责啊?」
怒焰消退,心虚的人声音转弱,晶亮的眸子垂下,十足十的忏悔样。
不要吧!覃棠在心底哀嚎,她就知道一夜情,不,一夜性碰不得,看,现在遇到麻烦了吧!
「我……」要她负责?真是可爱,这样离谱的想法,也只有覃棠想得出来,雷仲尧失笑,对她摇摇头。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抬起她的下巴,望着她美丽的眼。
「那是什么意思?」覃棠噘嘴,很稚气的动作,她做来却有一种性感的味道。「难不成你怀孕了?」她没好气的问。
「怎么可能!」他可是堂堂正正的大男人,如何怀孕?
「还是我毁了你的处男之身?」
覃棠瞪着他,他敢说是,看她不踩烂他的嘴才怪!「虽然这几年你洁身自爱得像个神父,没传过任何绯闻,但你那晚的『表现』,技巧高超得像情圣,所以你如果敢拿那种蹩脚的理由诓我,就等着接我的拳头吧!」
「棠棠……」她的直言不讳,让雷仲尧几乎要烧红了脸。
「反正,我要一个真正的答案。」不是没被别的男人求过婚,但对象是雷仲尧,实在令她好奇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