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笑和尚一时语塞,急得直抓自己的光头,苦着脸道:“温公子惜花大爷,算我求你,没了那把葫芦,我连酒也喝不好,饭也吃不下,你就把它还我吧。”
温惜花只得道:“和尚,不是我不肯还你,可我上上个月已经把你的葫芦押给雷婆婆了,哪里还得了你。”
大笑和尚道:“雷婆婆?莫非是河北雷家的那个老太婆?”
温惜花笑道:“除了她还有谁?葫芦是你的,自己去要,我是怕了她那把十字龙头拐啦。”
大笑和尚脸色更难看,笑也笑不出来了,哭丧着脸道:“那个老太婆手底下是出了名的‘有进无出’,你把葫芦押给了她,我哪里还要得回来!”
楚桐在旁边突然一笑,道:“你莫要听他骗你,他能押得出去,自然也能赎得回来。”
大笑和尚这才注意到他,先是一惊,而后一愣,最后回头看着温惜花,道:“和尚今天一滴酒也没有喝,怎么会眼花了呢?”
温惜花先是对楚桐苦笑道:“算我求求你,这和尚最听不得人害我,你就不要再添乱了。”又转向死死盯着楚桐的大笑和尚道:“和尚没有醉,也没有眼花,只是什么也莫要来问我,你去问他。”
楚桐拱手道:“在下楚桐,见过大师。”
大笑和尚糊里胡涂的还了礼,问道:“楚公子乎?沈公子乎?”
楚桐微微一笑道:“有什么关系。叫什么,还是那个人;是不是那个葫芦,不一样可以装酒?”
大笑和尚一震,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是极是极,若用不惯,多用用自然会惯,酒是一样的,葫芦又有什么关系;人是一样的,名又有什么关系!”说完,他就放声大笑起来。
温惜花也在微笑。
大笑这么在乎的,当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装酒葫芦;让他念念不忘的,是葫芦上挂的天下第六。这一次,他能想通,能放得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正在这样想,目光转到楚桐那一边,见他彷佛若有所思,感觉温惜花的视线,轻轻颌了下首,眼睛里含着一丝笑意。
趁着大笑和尚去给他们安排素斋,温惜花问楚桐道:“小白,你刚刚在想什么?”
楚桐道:“我在想大笑说的话。”
果然如此,温惜花轻轻笑道:“你明白了么?”
楚桐也笑了,道:“人是一样的,名又有什么关系?沈白聿有什么好,君奕非又有什么不好?这样的道理,我居然一直不明白。”
温惜花道:“之后你打算怎样?”
楚桐叹了口气,道:“若能平安解决这次的事情,我想回问剑山庄一趟,你也好久没有喝过沈家家传的梨花酒了吧?”
温惜花笑道:“你这样说,莫非是邀我一起去?”
楚桐看他道:“你不去?”
温惜花嘻嘻一笑,道:“我自然是要去的,有好酒,有美人,又有一张舒服的床的地方,你就是拿绳子拉我,我也不会走。”
用完斋饭,大笑就缠着楚桐要下棋。沈家的传人不止要学武,琴棋书画都需得会上两招,沈白聿的棋力在江湖上也向为人所道。楚桐皱了皱眉,朝温惜花使个颜色,温惜花一点头,上去拦住大笑道:“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和尚是个臭棋篓,还是将就跟我下吧。小白从没来过天龙寺,也该让他去四处看看。”
大笑眼看温惜花拦在门前,楚桐一下子就没了踪影,忍不住摸着脑袋埋怨道:“和尚跟你也下过百盘也不止,如今来个高手,正好叫指点指点,居然让他走了。”
温惜花笑着去摆棋盘,道:“走也走了,还看什么,到底要不要我陪你下?”
大笑无奈坐下,道:“当然要下。你坏了我的好事,这次中盘就让你投子认输。”
温惜花放下一子,道:“你跟我是输多赢少,还是自己小心吧。”
天龙寺占地极广,他们又是从后山小门进的地方,楚桐绕了半天也没找对地方,终于只得拉住一个小沙弥,由他指点着到了大殿。正殿中央香火缭绕,人来人往,黑压压跪了一大片都是来上香的人。楚桐远远的站着看了一会儿,就转到了偏殿。
才进没两步,他就已看见了胥老爷的一家子。
胥夫人站在一位老僧旁边听他讲经,一边听一边抹眼泪,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家人丫鬟站了一排,约有二十来口。
胥子常先发现了楚桐,他一愣,马上又扯了扯母亲的衣袖。
楚桐心下暗笑,他只是个七品小官,胥家财大势大,向来结交的都是当朝权贵。如今他又已不是大同县令,怕没多的殷勤招待。胥夫人果然一改那日新丧时的热络,连嘴都懒得张,只是远远的朝他点了点头。楚桐也不动气,走上前去道:“胥夫人,胥公子,今日可是来给胥老爷做法事?”
话音刚落,胥夫人的眼眶又已红了,胥子常一拱手道:“楚大人,劳您费心记挂,因家父死的凄凉,家母执意要到天龙寺来做场大法事超度,这已经是第十天了。”
楚桐转向胥夫人道:“夫人请节哀顺便,多多保重。如今逝者入土为安,凶手又已伏法,想必胥老爷的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胥夫人听的连连点头,容色和缓了不少。心想这楚县令说话得体,人又生的清俊,让人不由得生出几分好感,加之他在任时也算对胥家多方照顾,就露出了一丝笑容道:“多谢楚大人,这边法事将毕。楚大人若不嫌弃,外宅就在山下,请到寒舍小坐片刻如何?”
她这话原只是客气,谁知楚桐果真道:“既然胥夫人这样说,那楚桐就叨扰了。”
胥夫人一时语塞,幸好旁边的胥子常顺口接上,道:“这就太好了。我与楚大人年纪相若,也可趁机多亲近亲近,来,这边请。”上前亲亲热热的拉了楚桐就往门口先走,胥子常这一拉走的仓促,连跟温惜花说一声的机会也没有,楚桐笑面以对,心下不免微微一凛。
胥家的宅子是胥老爷到京城办事宴客常住的处所,虽占地不大,却布置的十分精巧,院落园林小巧雅致。胥夫人看儿子与楚桐谈兴正浓,便找了个理由让胡氏搀她回房先走了。胥子常看母亲走了,就提议不如移往偏厅,也少些拘束。
才在偏厅落座,胥子常交代完不许闲杂人等过来打扰,抬起茶碗一看,对一旁伺候的丫鬟皱眉道:“这茶凉了,也不知道换一换。”
那丫鬟奇道:“这茶泡了没半个时辰,怎会……”
胥子常喝道:“叫你去换还不快去,啰啰嗦嗦干什么?这茶也太次,去,给楚兄换我屋里收着的老君眉。”
丫鬟只得应声而去,胥子常笑道:“这些丫头平时懒惯了,也不懂伺候客人,让楚兄见笑了。”
楚桐瞧着那丫鬟的背影微微一笑,道:“胥兄,刚刚那位颇为眼熟,莫非是当日我问过的丫鬟兰儿?”
胥子常笑道:“楚兄好记性。不错,她原是我母亲的贴身侍女,后来我妻子过门,母亲疼惜她身子弱,就把这丫鬟给了她。”
说话间,茶已上来了,捧茶的人竟然是胥子常的妻子胡氏。
胥子常皱眉道:“怎么是你,兰儿呢?”
胡氏体态嬴弱,生的虽不艳丽,神情却楚楚动人,她见丈夫责难,低下了头轻声道:“娘说要兰儿去给她捶捶腿,我顺手就接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