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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出奇的沉默和冥思令谷靖桐疑虑难安了,“小彭,你怎么了?你到底是住在哪里啊?”

  彭钧达立刻从失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哦,我正准备搬家,等找到合适的住处,一切安置妥当了,我会打电话通知你的。”

  谷靖桐点点头,但,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有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好象有什么不祥的祸事即将发生似的,于是,他又有一楼楼梯口拦住了彭钧达,“小彭,答应我,你要坚强起来,毕竟,你并没有完全失去一切,你还可以做学问,甚至从事音乐创作,这些工作都不必抛头露面,忍受别人异样的眼光的!”

  彭钧达发觉自己的眼眶发热了,他感动而又酸楚地望着谷靖桐仿佛有一个世纪之久,然后,他点点头,咽下了梗在喉头的硬块,语音沙哑地说:



  “谢谢你,老古董,在我这不甚美丽圆满的一生,有友若此,夫复何求?”然后他淡淡一笑,故作轻松地拍拍谷靖桐的肩头,“保重,老友,有机会的话早点成家,我可不希望提早在故宫博物院瞻仰你的‘遗骨’!”

  语毕,他拉拉风衣的领口,在谷靖桐欲言又止的注目下,隐入冬风萧飒的夜幕中。

  离开谷靖桐的住处后,彭钧达沿着师大路慢慢闲踱着,他在空寂又显得冷清的街道上独行踽踽地迈着铅重的步履。

  他望着师大高耸的校门招牌,突然有个冲动想看看他睽别半年之久的母校。于是,他穿越过红砖道,准备转向罗斯福路。

  步行近半年钟头,他来到了辛亥路和罗斯福路的交叉口,站在红绿灯口,正准备迈过人行道,走向对面铁门深锁的骑楼时,一个年轻人骑着颠颠倒倒的机车从对面巷口穿了出来。

  彭钧达看在眼里,不禁微摇着头,替这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捏把冷汗,他怀疑他是不是嗑药,还是喝醉了,怎么一副摇摇摆摆,抓不住把手的颤巍样?



  就在他走上人行道,准备横越马路时,他看到那个年轻人驾着机车失速而颠簸地向他冲了过来,他紧急退闪,碰一声,那个冒冒失失的年轻人连车带人地摔在马路中间。

  彭钧达惊魂未定,尚不及喘口气,一辆由右侧车道急驶而来的小货车以惊人的速度向他们横冲直撞地冲了过来。

  救人的本能让他不假思索地伸出双手用力把刚站起来的年轻人推向安全岛。

  然后,一阵骇人肺腑的碰撞声划破了夜的沉寂——

  玻璃碎裂了一地,一道刺目的强光击在彭钧达毫无知觉而血肉淋淋的的身躯上。

  这是老古董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好友彭钧达,他万万没有想到彭钧达的突然到访,竟然真的成了天人永隔的诀别。

  隔天,他整理信箱,才愕然发觉到彭钧达丢在他信箱里的一包牛皮纸袋。

  里头有他新完成的学术研究报告,还有乐谱。

  这篇一直未能付梓的研究报告,送给他这一生唯一的知已纪念珍藏,而乐谱则送给让他初尝爱情珍贵却显为时已晚的夏筠柔。

  接过谷靖桐转交的乐谱,夏筠柔已哭得肝肠寸断,她紧紧握着乐谱,知道自己这一生永远会记住这一份爱……

  这份不算正式却分外刻骨铭心的一份爱……

  两年后,夏筠柔和习慧容双双考上中兴大学社会学系。

  而她恬静深沉的美,不冷不热、耐人寻味的气质立刻在中兴大学法商学院掀起一阵惊艳的巨浪,几乎所有的男孩子都想追求她,但,这些蠢蠢欲动的男孩子,还没有机会施展身手就被夏筠柔毫不留情地打回票。

  对于异性的追求,她一直是不假辞色,也不刺伤他们的尊严。

  她冷若冰霜的高姿态为她赢来“冰霜美人”的封号。

  对于别人的议论和批评,她始终充耳不闻。

  唯一可以亲近她身边的男性只有习烈这个果然如愿考上台大法律系的天之骄子。

  但,夏筠柔只是接受他的友谊,并不肯让他走进她的生命里,分享她的喜怒哀乐,分享她深锁的感情。

  习烈常常取笑自己在打一场艰巨而辛苦的感情圣战,当初,中日战争也没这么棘手吧!

  生性好强又执着的他,决定拿出八年抗战的精神和夏筠柔周旋到底,生命里、字典里都不容自己失败的他,不相信自己的一片真心无法打动夏筠柔的铁石心肠。

  何况,他还有习慧容这个俏红娘居中牵线拉拢,他笃定地告诉自己,也许不用捱到大学毕业,夏筠柔的防线就会被他攻破了。

  然而,匆匆两年的时间又过去了,他这个明年署假就要戴上方帽子毕业的准学士,却仍然还在夏筠柔的心门外原地打转,无法让佳人“顽石点头”。

  忧心忡忡又焦心如焚、为情所苦的他,首次在期中考里演出失常,而一向对他关爱备至的系主任汪志光也破例把他叫进了办公室垂询。

  “习烈,你的成绩一向优异,像你这种能文能武的学生并不多,所以,你参加校际杯的乒乓球比赛,乃至代表台湾参加各种锦标赛,我都没有拦阻你,甚至还鼓励你,可是,你这次期中考的成绩实在是太离谱了,尤其是刑法这一门,要不是翁成德教授手下留情,你铁定不及格的。”

  习烈只是面色凝重地垂下头默不作声。

  “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校外活动太多,以至于荒废课业,成绩一落千丈?”汪志光定定审视着他。

  习烈缓缓摇摇头,“没有,我一向把课业和校外活动分得很清楚,也知道自己的分寸在哪里。”

  汪志光一向是个惜才,又重视学生活动伸展空间的学者,他拍拍习烈的肩膊,‘你知道分寸就好,这次算你侥幸,刑法还能低空飞过,不过,下个星期开始你可没这么幸运了,由于翁成德教授要赴德国继续深造,所以,你们刑法这一门课从下个星期就换新的教授来教。”

  “哦?那个新教授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不过,他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哟,才二十五岁而已,就拿到了哈佛法学博士的学位,成为哈佛最年轻有为的知名教授,这次若不是校长大力邀聘他在我们系里任教,像他这种闻名国际、炙手可热的天才型学者,还不见得肯屈就于我们学校呢。”汪志光顿了顿,加重语气补充道:“我告诉你,他上课可是出了名的严谨,没有一个学生可以在他面前鬼混过关的,所以,你要有万全的心理准备。”

  习烈不怎么感兴趣地微微扬了一下眉毛,“我知道了。”他看看腕表,急着赶回宿舍换衣服,他好不容易才说动了夏筠柔出来陪他看电影,他可不想错失这个可遇不可求的机缘,更不想冒险让佳人抓住把柄,拂袖而去。

  于是,他在汪志光还想开口补充他老生常谈的宝贵意见时,连忙抬起手打岔,“汪老师,对不起,我肚子有点怪怪的,可能是刚刚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呃,能不能……”

  汪志光只有点点头挥手让他离开了。

  如蒙大赦的习烈立刻轻快地扬着步履溜出了系主任的办公室,跨上他的二手机车,准备返回宿舍更衣换洗,赶赴到中兴法商学院接夏筠柔。

  他急着冲回宿舍,所以拚命踩着油门加快车速,等他看到从校园后门窜出来的人影时,要紧急煞车已显太迟了,急中生智的他,赶快扭动车头,改变冲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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