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啪」两声,让邵时方停步,他先是因眼前一片模糊而摸摸自己的脸,发觉眼镜不见后才低头寻找,最后在自己的脚底找到被自己踩碎的眼镜。
他放开猫儿,坐上阶梯,拾起眼镜,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清掉碎裂的镜片,只有一眼的镜片被他破坏,还有一眼的镜片仅有裂痕。
发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而努力的深呼吸着,邵时方盯着自己空泛的手,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没了……
碎了就是碎了,只能换新的,补不好,破镜难以重圆,何况是破碎的心?
「咪──」猫儿爱娇的将头往自己的腿上摩蹭着。
邵时方眨眨视线不明的眼睛,微笑着抚上它的头颅,自己的手发抖得厉害,他将原因归就在冷气太强。
「放心,碎了,再配一副新的眼镜不就得了?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是吗?」邵时方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哭泣,自己的笑容扭曲不成样,也没有发觉自己的视线不清有大半是由于瞳仁蒙上一层薄翳的缘故。
「喵呜。」呜呜呜,他们分手真的能够得到幸福吗?为什么它只感受到邵时方周身笼罩的浓厚哀伤?律守眼角湿润,忍不住为邵时方掬一把同情之泪。
死上官擎干嘛没事接这种CASE啊!
「我似乎错了,一再的体让宽容似乎是错的,我不该要求挹能像我一样对自己坦白,他不能跟我一样得到兄姊的支持,不能像我一样掀起家庭革命……」他曲膝,将脸搁在膝盖上头,笑望猫儿,扯动嘴角的伤,痛得他龇牙咧嘴。
右脸颊的钝痛与心头的刺痛相互辉映,他抬手捂住右脸,感觉眼睛湿湿的,「好痛……真的好痛……」
他是不孝子,难得一天全家人聚餐的日子,却让老父动了拳头。
他说服自己没关系,还有挹以及兄姊的支持在,母亲在兄姊的疏导之下也会明白同性恋不是一种疾病,得到家人认同指日可待。
但似乎很多计划中的事都会有一些意外,不能尽如人意。
恋人欺骗自己,无法遵守诺言,那么,他们之间剩下什么?
他知道齐挹辰将会被自己的家人接受,那他呢?今天病房里的情况让邵时方醒悟──原来,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差异不止是「坦不坦白」、「信不信任」、「守不守诺」,还有双方家庭对「同性恋」的看待方式。
是他太天真,太天真……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想要借此缓合胸膉间那似乎失去功能的心脏的强力压缩。
「喵呜──」律守伸出舌头来舔他的手指,低低哀泣。
「没事,用蛋揉揉就会没事。」重新戴上眼镜,站起身,邵时方怕猫儿被看不清前方事物的自己连累而要它跟着自己。
他想笑,笑不出来;想哭,却不能哭,男儿有泪不轻弹,为感情的事情落泪的人是傻子。
但邵时方宁愿他是那个傻子,也不要当强撑的英雄,然而,他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他没有勇气对着挹的家人说他是挹的恋人,没有勇气破坏他们家庭的和谐。
齐美玲的眼神像是看穿他所有的一切,挹的父弟看他的眼神像毒蛇猛兽,他终于了解什么叫做「千夫所指」……
「喵──」
邵时方抹抹脸,低头对着猫儿说:「我们回家吧!」
是呀,回家,回去那个不属于他的家。
***
「您拨的号码目前无法接通,可能原因如下:使用者在收讯范围外,使用者关机中,请稍后……」齐挹辰挂上公共电话的话筒,再次塞进电话卡,按下一串号码,这回话筒那端传来的是:「我是齐挹辰,现在不在家,有事请留言……」他等候哔声到来后开口:「邵,接我电话好吗?别这样对我,求你……」
「哥,原来你在这儿!」齐谦冲在病房找不到齐挹辰,料定他又跑到这儿来打电话。
齐挹辰没有给齐谦冲好脸色,一脸漠然的挂断电话,伫着拐杖一拐一拐的走回病房。
「哥。」齐谦冲跟上他的脚步,为他推来轮椅,扶助他坐好,收起拐杖,推他走在长长的回廊上,「别这样,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说什么?」齐挹辰冷冷的回应。
「说说今天的天气……」齐谦冲的话尾隐去,一脸苦意的看着兄长,吐实:「姊姊要我看着你,我不能不从……」
「姊姊要你去死,你也会去死吗?」齐挹辰怒气冲天的回问,因牵动肋骨的伤而痛得倒吸口气。
「哥,你明明知道姊姊的话像圣旨,你自己还不是一样……」齐谦冲抱怨兄长将怨气发在自己身上。
那日邵时方离去后再也没有来过,齐挹辰的焦躁与日俱甚,在齐美玲和齐谦冲的「看顾」下,压根儿没有行动自由,连打通公共电话都是他嘴都快说干了才让齐谦冲偷渡一张电话卡给他。
齐挹辰回头瞪着弟弟,眸光由尖锐转为软弱,他回头,盯着自己微颤的手,「没错,我一直是个懦夫……」
「哥,我不是这个意思……」齐谦冲看他这样,也不好受。
「不,我一直知道自己太软弱、太自私,自以为是的以为什么事都可以在我的掌握之下,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到原谅,明知这是他第一次求我,我却连守诺也做不到……」发觉自己曝露过多真心,齐挹辰忙停口,他没有向家人吐露心事的习惯,现在一慌,什么都抖出来,就是说不出自己是同性恋这个事实。
「哥……」齐谦冲不知该怎么说,才能安抚兄长。
他们全知道他是同性恋,在他背后耍手段,他浑然未觉,齐谦冲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从小就很照顾自己的兄长。
那位邵时方先生……那天他来的时候,齐谦冲有看见他右脸上的伤,不知兄长是否有看见?
「那个……」齐谦冲清清喉咙,很困难的的开口:「那天来的邵先生……」
齐挹辰快速回头看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这一个星期,他还是头一次看见兄长「炯炯有神」的目光。
「邵先生怎样?」齐挹辰等不到弟弟自己回神,不耐烦的拉回他的心思。
「他……呃……右脸上好像有受伤的样子,不知道怎么了?」齐谦冲发誓他看见兄长脸上一闪而逝的心痛。
「我怎么会知道!」他手机没开,不接电话,人没再出现,像消失在空气中一般,他要如何得知邵的情况!
恐惧像蝗虫过境,横扫万军的主宰他的心,邵时方这回铁了心,他却想不出任何方法挽留他。
「呃……」齐谦冲额冒冷汗的吞吞口水,兄长的火气不是普通的大,但他能理解,「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我得去你那里拿你的换洗衣物,你有没有什么想拿的?」
齐挹辰被黑闇笼罩的脸庞突然点亮,他满怀希望的看着弟弟,数度开口,又数度闭口,思忖着该如何说才是最恰当的。
他不愿自己的形象在弟弟面前破裂,齐美玲知道他是同性恋,并不代表其他人都知道……
「哥?」齐谦冲的声音递送入耳,齐挹辰忙以笑容搪塞。
「帮我看看邵……邵先生脸上的伤好些没,可以吗?」终是抑不住满心的焦虑,齐挹辰要求弟弟替他看看邵时方,说不出口的是希望他看看邵时方是否还在家里。「可以的话……请他来看看我,他……我有些东西寄放在他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