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你以为你能做什么?说来听听呀,台北除了槟榔以外,没有什么植物更容易接触了吧。”古夕蔷头也没抬,专心地剪火鹤。
“我……”妤洁怔了怔,呆了半晌,无奈地叹口气。“是啊,一个学植物的到没有植物的台北做什么,唉——”
“叹什么气,在这个花田里种花不好吗?自由自在又不受约束,何必去那个乌烟瘴气的台北。”夕蔷笑吟吟地在阳光里看著她。
“问题是这里根本没有年轻男人,我已经二十四岁了,早已经错过谈恋爱的大好时机,而在这个镇上想谈一场恋爱比登天还难,看过来看过去都是欧吉桑,唯一一个条件合适的沉雨青已经是你的了,我还有什么指望啊——”妤洁拖长了尾音,仰起头,一脸无语问苍天的表情。
“说来说去原来是为了男人,看在好朋友一场,我把沉雨青给你好了。”夕蔷说得正经八百,抱起剪好的五十枝火鹤起身。
“神经病,沉雨青又不是你的宠物,能让你借我玩个几天再还哪!”妤洁抱著芒草,和夕蔷慢慢走出花田。
“不用你还,雨青本来就不是我的。”夕蔷耸了耸肩。
妤洁嗤地一笑。“不是你的,可是却是古奶奶认定的孙婿,那还不是一样。”
“我不想嫁雨青。”夕蔷蹙著眉,声音微弱。
“为什么?”妤洁惊呼,第一次看见夕蔷的脸上出现凄惶无奈的神情。
夕蔷望了她一眼,如果告诉妤洁,她从一个月前就喜欢上了那个打错电话的陌生男人,她一定又会笑自己是神经病了。
爱上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和灵魂,想起来都觉得自己有毛病,夕蔷在心里叹口气,和妤洁各抱著一大捧花,走在通往旅社的唯一山道上。
“我有气喘病,万一嫁给他以后不幸发病了,他不是很倒楣吗?”夕蔷随便想了一个理由。
“你的气喘病又不严重,认识你两年了也没看你发过病啊!”
夕蔷笑起来,又随口乱掰。“可是夫妻之间在做‘那种’事的时候,我怕自己会受不了而死在新床上。”
“神经病!”妤洁尖叫著,大笑。“没那回事好不好!没听说过气喘病患不能做爱的,除非雨青技巧高超,那别说你了,一般人也可能会死去活来,哈——”
“妤洁,你小声一点好不好?把做爱那种事情说得那么大声,被镇上的人听见了不吓坏才怪。”夕蔷窘得脸都红了。
“喂、喂——”妤洁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你和雨青到底进行到什么阶段?”
“什么阶段?”夕蔷一头雾水。“我们只是朋友,能进行到什么阶段。”
“朋友?”妤洁怀疑地看著她。“连牵手都不会有的才叫单纯的朋友,你们有这么单纯吗?”她半眯著眼睛,根本不信。
“是啊,我和雨青连手都没有牵过。”夕蔷微笑著,看不出一点伪装。
妤洁的眼睛睁得好大,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夕蔷笑不可抑。“需要这么大的反应吗?就说我们只是单纯的朋友而已嘛,你还不信。”
一部脚踏车迎面骑过来,是镇上杂货店的王老板,照惯例,应该是给“冬情温泉”送完清酒回来。
“古小姐、杨小姐,你们好哇!”王老板扬手招呼著。
“王老板你好!”夕蔷和妤洁也笑著挥手。
见王老板骑远了,妤洁才又接著未完的话题说:“我看得出来,雨青对你的态度不像普通朋友那么单纯。你呀,别自欺欺人了。”
夕蔷抿著唇,若有所思地遥望著「冬情温泉”的日式屋顶,闷不吭声。
妤洁绕到夕蔷面前,倒退著走,眼光古怪地审视著她。
“我发现你最近好怪,动不动就魂飞天外似的,有什么秘密快点招出来,别让我动刑逼供。”
夕蔷失声一笑。
“我这个人从头到脚简单得让人一目了然,哪会有什么秘密呀!”她还是刻意隐瞒了。
“就因为你这个人实在太简单了,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任何人,你不说就算了,反正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心事。”妤洁故作无所谓,可是丰满的嘴唇却嘟了起来。
“别这样嘛,等我想清楚了该怎么说的时候,自然会对你说。”夕蔷不自禁地泄漏了些微的心事。
妤洁笑望著她,夕蔷的个性就是这样简单明了,容易让人摸透,她曾开玩笑的对夕蔷说过,如果两个人合伙抢钱被捕,第一个向警察招供的人一定是夕蔷。
所以,她不再施压,反正不出多久,夕蔷就会对她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了。
两个人推开木门走进大厅,柜台探出一张如满月般的老太太的脸,冲著她们一笑。
“妤洁来啦,不好意思,又麻烦你帮夕蔷送花回来。”奶奶的笑声开朗乐天。
“没什么,古奶奶,是我自己想偷懒混时间。”妤洁把花堆到夕蔷怀里,笑著摆了摆手。“不多说了,夕蔷,我先走喽,古奶奶再见!”
“拜拜!”夕蔷目送她走出去,然后把花统统放在茶几上,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奶奶,今天有我的电话吗?”
“没有。”
“噢。”明知道得到的是千篇一律的回答,夕蔷仍掩不住失望的表清。
“最近每天老是问,你在等谁的电话呀?”奶奶蹒跚地站起来,奇怪地问。
“没有,随囗问问而已。”夕蔷的脸微微一红,急忙岔开话题。“今天有多少客人来投宿?”
“只有一对台北来的老夫妻。”古奶奶突然眼睛一亮,开心地说。“幸好没有太多客人,晚上我可以好好看电视了,今天是‘美丽人生’最后一集,听说杏子会死,柊二会掉眼泪,一定很感人……”
夕蔷快晕倒了,六十五岁的奶奶对日剧疯狂投入的程度比起新新人类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为免继续听奶奶滔滔不绝的“日剧经”,她得先逃离现场再说。
“奶奶,我去把花插起来。”
“别急别急,先吃饭,今天美晴烤了秋刀鱼,趁热去吃比较好吃,吃完了饭再弄花也不迟。”奶奶弯下腰,掸掉夕蔷裙摆上的泥。
“好,那我先去洗个手。”
夕蔷飞快地跑进后院,扭开水龙头洗手。
忽然间,她听见电话铃响,火速地关上水龙头,侧耳细听,等了好一会儿,没听见奶奶的叫声,她才又慢慢扭开水龙头。
她真要骂自己神经病了,莫名其妙地等著根本不可能再打来的电话,简直是病得不轻。
她真怀疑是不是那个陌生的男人在她身上施了什么魔法,否则,她连他的人都没有见过,怎么会对他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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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惯例,沈雨青都会在每个月的第一个礼拜,开车送古夕蔷到镇上唯一的小医院拿药。
这一天也没有例外。
看完了医生,雨青一面开著车,一面转脸看著夕蔷。
“这次拿的药剂量减轻了很多,可见得住在山上对你的身体还是比较有帮助。”沈雨青说。
夕蔷点了点头,魂不守舍地望著窗外。
雨青注意到了她异常的安静,在秋日的阳光照耀下,她像极了一尊雪白的瓷娃娃,连手指都纤细得几近透明。
他发现,这阵子,夕蔷的眼光总是迷迷蒙蒙的,若有所思的。
“你最近……不太爱说话。”他柔声试探。
“有吗?”她回过神来,侧著头,微微笑说。“我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