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过情之百味的兰若亭更是心痛得无以复加。虽然每次与心爱之人的相聚都短暂得令人扼腕，但生生世世的追寻与相守却让他的心终有归属之处。而现在这个看著爱人逐渐消逝的精灵，除了随之灰飞湮灭，还有什么可以让他寄托无尽的深情呢？
清泉的手一点一点滑过他所熟悉的身躯，最终还是停在了那几乎感觉不到心跳的胸口，“当这里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律动的时候，我想也就是我从这世上消失的时候。”
“不要啊！”
兰若亭与青璃的惊呼几乎同时出口，他们不约而同地上前拉开清泉，阻止他继续将自身那所剩无几的精气渡给酎炎。
此时的清泉虽然没有力气挣脱两人的钳制，却仍然有著坚定不移的决心，他安静地望著两人充满心急与忧虑的双眼，淡然开口：“请放开我，让我陪他。”
“可是你那么做根本没有用啊！酎炎根本不会因为你耗费自己的真元就醒来的！你是在做无谓的牺牲啊！”心直口快的青璃死命地抓住清泉的胳膊，看样子是说什么都不会放开的了。
“没关系，那是我应该做的。因为酎炎是为了救我才耗尽了他的内丹的。”想来想去，清泉只能想到这唯一的理由，“所以我用自己的命来延续他的，也没什么不对不是吗？”
“什么？酎炎……是为了救你？”青璃闻言稍愣了一下，但随后还是坚持不放，“你看！连酎炎都那么重视你，宁可为了你而消耗自己的生命，你却在他救了你之后那么不珍惜自己，酎炎知道了一定不会开心的！”
“不，他更想我陪他，因为他说过要永远与我在一起。”说到这里，清泉把头转向兰若亭，“你应该明白永远的含义吧？”
兰若亭那紫色的瞳孔中映满了清泉那超然的决绝，本应劝阻的他也不禁轻启双唇：“天荒地老，至死不渝。”
“是啊，天荒地老，至死不渝。”清泉笑了，笑得恁般美好，因为他知道他赢了。
“放开他吧，青璃。”兰若亭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同时也叫著仍是一副懵然表情的青璃。
“兰若！怎么你也这么说？你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青璃还想坚持，却被兰若亭拉了开去。
“我们走了，你保重。如果有缘，我们还会相见的。”兰若亭示意青璃不要说话，已经先行跟清泉道别。
“保重。”清泉对兰若亭的理解抱以感激的一笑，继续做著那不可能得到回报的工作。
拉著青璃迅速地离开那间木屋，到了外面，兰若亭方才舒出一直郁积在胸口的悲戚。
“兰若！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他明明是在送死啊！”青璃万分不理解地握住兰若亭的肩膀质问著他，不敢相信千年后的同伴会变得如此冷漠和冷血。
“你现在还不懂啊，青璃。不过早晚，你也会懂的。”并没有因朋友的责难而生气，兰若亭抬起手轻轻抚过青璃的脸颊，“希望到那个时候，你不会走得那么辛苦呵……”
“兰若？！”
在好友充满惊异的叫声中，兰若亭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直教生死相许……
清泉完全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一点一滴地传入酎炎体内。虽然酎炎没有醒，他却可以体会到那种生命与誓约的交流。
“笨狐狸啊……这次换我来救你了……”喃喃地低语著，清泉的视线开始模糊了。除了眼前那团醒目的火红，他几乎已看不清楚其它的东西。
生命在逐渐流逝著，心情却莫名地喜悦起来。
因为他们很快就可以在一起了呢……
第十七章
“衍灵子--”一声悠长的唱喏在清泉耳边响起，那声音却好象发自清泉自己的内心深处。那声音是那么的恢弘慈祥，也是那么的熨贴人心。
“主人……”听到那令人警醒的呼唤，清泉的头脑也不禁清醒起来。他至今也不知道那老者是谁，只知道是他免去了自己被化成石水弥补天缺的命运；是他用那巧夺天工的精湛技艺将他的本尊打造成精美的玉佩；是他将自己的神力灌注在玉佩之内，终令那玉有了灵性；也是他将玉留在天外天，从而让他遇到了那让他心动的火红狐狸……
清泉缓缓睁开眼，发现去而复返的老者正站在自己的面前，万般怜惜地看著自己。
“主人，请原谅衍灵的自私，今日一别，恐无再见之日。若幸有来生，衍灵定当衔环以报……”对老者略略垂首，清泉却还是有停止为酎炎送入精气的动作。
“唉……衍灵儿……你本是一块无心的石头，究竟是如何生情的呢？这情，究竟从何而来呢？难道你真的愿意为了这只狐狸而毁去自己数万载的修行吗？”老者不解地摇著头，好象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个问题。
“石头本是无心的，可是精灵却有了情……那精灵一直在吸收‘人间穴’的精髓，人间的精髓，便是一个‘情’字啊！人间的一切美好与精彩，都是因这个字而起的……”清泉的脸庞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双眸也难得地泛出了神采，“衍灵很感谢主人将衍灵沈在泉底，让衍灵有机会知道如此美妙的事情，让衍灵不再是区区一块顽石。如今衍灵能够与心爱之人同生共死，已经别无他求了。”
“可是你要知道，你本生自虚无，必当归于虚无！那狐狸有形有像，灵魂有所凭依，即使此生死去，也仍旧可以在来世转生为他物！而你一介玉精，却是无形无像的，一旦消失必然将永不存在！难道你还会对那短暂的情如此执著吗？”老者虽问得咄咄逼人，神色却总是带著那么点欣慰与激赏，似是期待著清泉的回答。
“‘情’言之虽短，其意却长久无衰！前生衍灵选择了投胎做人，就已经将自己逼上了绝路。可是酎炎并没有弃衍灵于不顾，而是随我一同转世，更于今生对清泉情深义重，我知道我们爱著彼此，那种爱是相互的，而不是衍灵的一厢情愿。这对衍灵来说，已经足够了……即便衍灵就此魂飞魄散，也决不后悔！”清泉湛然直视老者，应对之间丝毫没有疑惑。
“可是你与那狐狸本都是纯阳之体，又怎能相交相合？”老者突地抬高声音，揪住了两人之间唯一的弱点！
“我与酎炎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不避讳，不畏缩，清泉的语调是那么的轻柔而愉悦，“我们相爱过了，我们也得到了我们应得的快乐。”
“你们……！”从老者那诧然的神情可以看出，这一点是绝对超出他的意料的，如果不是那老者的脸颊本就很红润的话，一定可以看出他脸上发烧是何等光景！
“而且……衍灵记得有人跟我说过……说清泉此生修道是修不成正果的，并且所修非缘，能修到的，也只是一个‘孽’字。现在衍灵的确陷入世人所谓的孽情之中，也算是得道了吧！我说的对吗，主人？又或者我该叫您……师父？”清泉那退去血色的嘴唇弯起一个狡黠的微笑，看起来为那苍白的面色带来一线生机。
“你都知道了？！”老者一连受到两个打击，竟失态地张大了嘴。
稍一颔首，清泉掩去唇边的笑意：“衍灵虽痴，但并不愚啊……”
老者呆愣的的表情足足持续了有一刻方才恢复清醒，“唉！罢罢罢！想不到我堂堂一个化外高人，今日竟败在你这精灵的手里！不过既然你承认是我的徒弟，那也只能说明是青出于蓝啊！哈哈哈哈……”想开之后，老者遂开心地抚鬓大笑，眉眼之间尽是得意，“衍灵儿啊，以后你大可不必在叫我主人，我们就以师徒相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