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水府的将军母亲——水夫人,长安城的众老百姓平日里已看得真切,了解得实在。她虽年过半百又中年丧夫,但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美丽的容颜上留下太多的痕迹,随着年岁增长,水夫人那带着慈祥的面容早已是公认的活观音在世。
而座上新娘的父母倒着实是让众人大饱了一回眼福。水大将军的岳丈云书傲有着浓浓的书卷气,长相俊朗而温和,即使年岁已迈入中年,但看起来仍是成熟稳重的美男子一名。而水扬霁的岳母沙若雪,不消多置喙,从她那清雅平和的脸庞上众人自可推断出,新娘绝对会是个君子好逑的美人儿——虽然她的身高会令某些自诩为翩翩佳公子的文人王爷望而却步,但不打紧,比她还高出半个多脑袋的人眼下不就站在她身边?
——所以说,什么锅配什么盖,绝对错不了!
“夫妻对拜——”
闻言,水扬霁眼里的笑更浓了。
眼前,他思念了近十年的人儿终于要成为他的爱妻了。即使已多年未见,但从云夫人的眉眼中他已看到了流溪现在的模样。不知,当年那小女娃儿顽皮的神情如今是否依在?还是已随着时间的推移,已成为了一名温婉可人的大家闺秀?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会欣然接受。
因为,流溪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能那样深切地打动他心底那根弦的人儿。
“礼成——”
“新郎新娘入洞房——”
当闹哄哄的声音渐渐远去,云流溪被已成为其夫君的水扬霁牵着素手走进了新房。面对面让大红喜气的床上坐下后,水扬霁温柔地拂了拂她露在喜帕外面的缕缕秀发。
“云儿。”
“嗯?”喜帕下的嗓音是带着笑意的低喃。
“累了吗?”
“还好。”依然是轻轻的笑声。
流溪的声音不似长安城那比比皆是的千金名媛那般娇嗲,然却一样的悦耳,除此之外,更平添一份令人心怡的自然与温和。
“从杭州一路而来,你一定也有几分倦意,我先去招呼客人,你稍事休息。待一会儿还有的闹的。”
难掩心中对新婚妻子极度的爱怜,冲动之下,水扬霁轻掀起喜帕的下方在那浅樱色的唇上轻吻了一下,却惹来爱妻片刻的怔忪。
“很意外?”
为妻子整理好大红头盖,水扬霁微笑着低问。
喜帕没有掩住的腮边透出淡淡的红,“是有一点出乎意料。”
没有故作娇羞,也没有装模做样的嗫嚅,云流溪所有的反应都是那么坦率而自然,这让水扬霁不由地从心底里又更恋上了她几分。
“知道为什么吗?”
隔着喜帕,虽然云流溪看不见此时夫君眼里的神情,但他那饱含爱怜的语调却让她明白了他的心意。
“为什么?”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地反问。
“因为,从你十岁那年开始,我就认定你是我的妻了。”
“十岁那一年啊……”流溪似乎也回忆起了两人初识的那一幕,扬长的尾音里似蕴着隐隐的笑意。
“对,也就是那一眼,让我下定决心成年后一定要娶你为妻。”水扬霁轻握住爱妻的手,摩挲着她分外修长的手指。
沉默了片刻,云流溪轻道,“……你确定……我真的是你想娶的人?”
“什么意思?”听出了她有些迟疑的口吻,水扬霁扬眉。
“你该知道,我是双生子。”
“你是说云飞瀑?”水扬霁失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是你的二哥。还是说,你觉得我有娶男人为妻的癖好。”
喜帕下忽然弥漫起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怎么了?”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样,水扬霁不解。
“不,没什么。”低低的嗓音似有一丝倦意,“只是忽然觉得有些累了。”
不疑有它,水扬霁松开握住爱妻的手,“也对,那我先去前厅,你好好休息。”
“嗯。”
喜门被拉开,随后又关上了。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让室内又重新平静了下来,侧耳倾听,确定周围再无任何动静之后,大红的喜帕和可笑的凤冠便立即被拉了下来,毫无留恋地扔在了一边。
红檀木桌面上的铜镜里清晰地映出了一张不施任何粉黛的素颜,一如云夫人年轻时的翻版,然那微蹙的眉宇间却也有着云老爷略带书卷气的俊朗。
一场闹剧!
薄薄的唇边泛起一抹讥讽,也有着一丝自嘲。
……是啊,哪个正常男人会有娶同性为妻的嗜好呢?
约莫两三个时辰后,已变短了几寸的大红喜烛仍摇曳着橘色的光芒,然新房外却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喧哗,打破了黄昏时分的宁静,料是那些好事的公子小姐们来闹洞房了。
迅速将凤冠和喜帕归于原位,并扣上颈间的丝缎盘钮,当笑闹着的人群鱼贯而入时,看见的依然是坐在床沿休憩的新娘。
“来来来,交杯酒交杯酒!”
年轻的王爷们立即惟恐天下不乱地为新人斟上上好的女儿红,吆喝着塞进水扬霁的手里。
“云儿。”体贴地轻扶新娘,水扬霁将其中的一杯酒递给她。
“要一口喝完哦!”王爷们嘻嘻哈哈地催促两人。
纠缠着彼此的手将酒杯送到唇边一饮而尽,众人顿时发出暧昧的嘘声,接下来便又是红枣又是花生地继续捉弄这对新人,乐此不疲。
好不容易最后一颗莲子也入了新娘的口,大家期盼已久的压轴好戏终于就要上演了。水扬霁含笑接过纯银制成的喜棒,慎重地轻掀起那红色的头盖。
下一刻,房间里立即响起了一票未婚男子半是羡慕半是嫉妒的口哨声——
“水兄,真是艳福不浅呐!”
“呆子,光只看水兄那江南第一美人的岳母就该知道了!”
“呵,水兄好福分!”
“虽说六公主艳名远播,但水兄的夫人也丝毫不见逊色啊!”
微侧着脸庞,眼角的视线亦不期然地望入了几张贝齿轻咬,神情哀怨的芙蓉面,心里的自嘲不禁又多几分。
“好啦好啦,洞房也闹完了,大伙儿继续到前厅去喝酒祭五脏庙吧,让新娘新郎好好休息!”
已经满足了好奇心的一干众人在几位已婚王爷的召唤下,纷纷退出新房朝前厅嘻嘻哈哈而去,只留下一对新人四目凝望。
……并非深情,而是估量。
僵持了片刻后——
“已经发现了?”
虽是疑问,但语调却全然不是疑惑。扬了扬唇角,取下凤冠扔在一边,乌黑的长发顿时披泄而下。
“理由。”
黑色的眸中阴鸷一闪而过。
毫无畏惧地迎上那开始熊熊燃烧的两团怒火,“流溪另有所爱,但她发现得太晚,就在出发来长安的前一天晚上。”
“来不及退婚了是么?”
平静的口吻下却是波澜万顷,山雨欲来风满楼。
“是。所以由我来代她在长安停留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你可以以任何一个理由写下休书。”
阴狠的神色取代怒火在眼中浮现,“是太无知的缘故么,难道将军府岂是你们云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处?”
“只要是能办得到,我们会不记任何代价补偿你。”定定地望着水扬霁,他如夜般的眸子里有着无与伦比的坚定。
“以卑劣的手段欺骗当朝命官是死罪。”在桌边坐下,为自己倒了杯上好的龙井,水扬霁的声音是毫无温度的冷洌。
“那就我吧。”亦拉了一张梨木凳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