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传来的大嗓门不知何故竟带上了一丝畏惧的味道。转眼望窗外一瞧,在明白了原由的同时不觉哑然失笑——
外头那主仆三人正摆着一幅风萧萧兮水易寒的肃穆景象,再加之水扬霁自然而然形于表色的将军威严,就只这番气势却也着实吓着了那窝胆小的匪徒。
“不要……不要敬酒不吃……吃、吃罚酒!”
这回居然还口吃了!看来他们真是吓得不轻。
躺在柔软的垫子上,顺便用帐簿盖上笑得有点欲罢不能的脸庞,惬意地竖起耳朵继续听着外边的动静。
“我们……我们只要十两银子就……就放你们过去,绝不再为难!”几乎是信誓旦旦的口吻。
然,主仆三人依然没有移动分毫,只是维持着原先的姿势看着五丈外抖抖簌簌的对手失去了最后的耐心,鼓足勇气抱着打肿脸充胖子的必死决心朝他们冲过来。
“气势还不错。”水扬霁面无表情道。
“可惜刀剑都有点生锈。”边牧接下主子的话茬儿。
“冲过来的样子也不太好看,象庄稼户砍柴。”显然小月对于自己和主子沦为‘柴活’的境地而感到不满。
闷笑到不能自己,连站立在前方的马儿也感觉到了源于身后那个方形大‘累赘’里的震动,不满地扬了扬前蹄,低嘶了两声。
“冲啊,兄弟们!”
劫匪头头一马当先,决定以身卒来唤起手下们的‘士气’,目标是站在正中间的那个最叫他们心惊胆战的人物。
只听‘宕——’一声,一支空空如也的剑鞘凭空出现在他的眼前,疑惑地抬眼,却发现持鞘的某人就着横鞘的姿势打了个呵欠。
脑中顿时溢血,失去理智之余,就着破铜烂铁乱砍一气。一时间,只闻林子里‘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绝于耳,煞是好听。
从头到尾没移动过半寸的边牧再度打了个呵欠,空着的右手揉揉眼。
“主子,当靶子好象没什么意思,我可不可以还手?只要轻轻地就好了。”特别强调‘轻轻地’,边牧用期待的眼神望向水扬霁。
“不可以,万一伤到人就不好办了。”水扬霁双手背在身后,一脸淡然道。
应该是不好玩了才对吧!
边牧搔搔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等等!
蓦地睁大眼睛,主子……这是在说冷笑话吗?
感动地眨眨眼,偷偷地看了眼水扬霁看来十分正经的脸庞。
……已经五年了……
……这是自老爷当年无端遭人陷害惨死在战场上后那么久的日子里,主子头一次说起最拿手的冷笑话……好怀念啊,当初性情温和而又爱说笑的主子——虽然现在的主子也很让人爱戴,让人敬佩……
说起来,这应该都是夫人的功劳。夫人,您真是水家的大恩人啊……
思及此,边牧带着无限仰慕的眼神不觉飘向马车,然这一看,却叫他顿时惊得七魂去了四魄。
“夫人!”
此时此刻,夫人正被匪徒中的某一虾兵蟹将挟持着倚在马车边,纤纤玉指间还拿着一本纸张飘飘的帐册,料是用来自卫的。呜~,夫人真是太坚强了,这般的临危不乱!都是他的错,光顾着感动,掉以轻心才叫夫人遭了劫!
边牧懊悔不已,忙想上前去解决那只有谋无勇的‘蟹将’。
“不要过来,否则这位公子的性命就不保了!”
‘蟹将’仗着人质在手,声音也大了起来,手上的剑直挺挺地指着云飞瀑的颈间。
低头瞧了瞧横在脖子上的这把剑,云飞瀑好不容易才把狐疑的目光从眼皮底下那一堆堆的锈迹上移开——这种东西居然还能用,真不可不说是个奇迹!
就在边牧和小月不约而同地准备偷袭‘蟹将’好解救主子的那一刻,只见云飞瀑轻弹了弹食指,毫不费力地搁倒了尚不知发生了什么的‘蟹将’。然——何为百密而一疏?倘若瞧向云飞瀑那二度受创的颈子便可知其一二——
由于犯了和边牧一样的轻敌病症,以至于完全忘了还有‘算好角度’这回事,于是便无心害那柄可怜的破剑在即将归天之前无端背上了伤人的‘深重罪孽’,何其冤哪!
“夫人!”
沿着白皙颈子流下的缕缕艳丝很快便染红了浅色的束领冬衣,一片殷红让小月触目惊心。看得出来,虽说这是皮肉伤,但伤口并不浅。刚欲上前一步为夫人止血,岂料已有人先她而去。
就在云飞瀑为自己的失误而偷偷咋舌之时,水扬霁已机立断地微微抬起他略尖的下颚,用唇封住那血流不止的伤口,吸出带锈的脏血弃之后,再度以舌封住伤处止血。
只除了当事二人外,其余闲杂人等皆为这暧昧一幕脸红耳赤,即使皮厚如钟者,脸庞上亦泛起了熠熠红光。可不,即使开放一如宋之前的唐,在众人面前展现的这一幕怕也是惊世骇俗的吧!
处理完伤处,水扬霁转首,早已等候在一边的边牧立刻奉上清水让主子漱口。瞧见这情景,一票虾兵蟹将脸上的红潮不退反甚。
瞧瞧,人家只不过是纯粹地清理伤口,还不是叫他们想歪了?——惭愧啊!
“边牧,去取百两现银和千两银票来。”拭擦完毕后,水扬霁如此吩咐道。
呜,不会吧,难道这冷面男子要杀他们全体报这一剑之仇?甚至连薄底棺材钱都叫侍卫准备好了?
思及此,一票‘劫匪’顿时惊得面无人色,想撒腿就跑,但随即又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任谁都看得出来,眼前这冷面男子绝对是个高手,想跑?怕是死得更利落。
对不起,孩子他娘,往后孩子和爹娘就要靠你照顾了!
在心里默念着忏悔词,一干人视死如归地坐以待毙。
“原本主子想给二百两现银的,但你们伤了我家夫人,所以扣去一百两。”边牧一本正经地传达水扬霁没有说出口的吩咐。
——嗳?啥?
众人顿时傻了眼。
“今年初秋旱灾横行,想必你们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这些银子虽不足以助你们丰衣足食,但至少也可勉强糊口撑过这个冬天。”
语毕,水扬霁便入了马车内,吩咐边牧策马前行。
留下感激涕泠的一干众人只差没下跪以示其敬仰之情了,目送着马车远去,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感慨是遇上好人了,否则以他们的破身手,早已成了别人的剑下冤魂……
老天爷啊,谢谢您了!
入林没多久,天色便暗了下来。在林子里寻着了一块干燥平坦之地,水扬霁当下决定今晚在这里过夜。
边牧拾柴,小月生火,而两主子,一打猎,一准备干粮。自进入荒蛮之地以来,几乎日日如此,所以这一夜亦不例外。
“夫人,伤处还疼吗?”
熊熊的篝火为清冷的夜增添不少暖意,小月坐在火堆旁边熟练地添入干燥的树枝枯叶,边留心着主子伤口上的布条上是否还有渗血的迹象。
“伤处?”话出口,方才想起脖子上的那一条入肤颇深的红彩。下意识地摸了摸,只隐隐觉得有些刺痛,“没什么大碍。”
“不知道会不会留疤,毕竟伤口不浅啊。”小月继续先主子之痛而痛地由衷担心道。
不免失笑。多个伤疤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女人,一身无暇肌肤对他而言反而是一种困扰……唔,好吧,小月不知情,不知者无罪。
“我记得将军府里应该有消除伤疤的雪蛤泥,也或许是雪莲水,反正都是上好的珍贵药材,这回刚好可以派上用处。”在心里对将军府里所有的药材统统扫过一遍后,小月便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