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放开小宇,小宇喜欢的是我不是你啦。”
女孩拍开言灿俞的手,指甲划破她的皮肤,言灿俞来不及喊疼,莫宇则凶嚷着:
“跟屁虫,不要再跟了,很丢脸耶!”
言灿俞错愕地跌坐地上,张着小嘴,红红的眼睛看着莫宇和小女孩手牵手走开。
“哈哈,爱哭鬼!”流鼻涕的小男孩指着她又笑又跳脚。
“活该!言灿俞没人要!”一脸雀斑的小女孩嫌恶地睨她。
很多、很多的针一下子全戳上她缺了一块的心,那疼的感觉变成难熬的酸楚,再变成麻痹,最后,只剩下僵冷。
言灿俞双手紧握,狼狈地爬了起来,小小的身影踉踉跄跄地逃离嘲笑,独自走向清冷的角落。
初秋的阳光正暖暖的笼罩大地,言灿俞却觉得冷,好冷!
六岁的她,再一次尝到被遗弃的孤寂感。
第一章
言灿俞对莫宇的情愫是从六岁开始的。
莫宇是替她赶走恶魔的酷王子,可惜她不是公主,她只是一个被舅舅收养的孤儿。她不希望她的王子因为自己而“丢脸”,所以,那次之后,言灿俞不再靠近他了。
言灿俞还是常听见莫宇的消息,特别是莫妈妈来舅舅家串门子的时候,总能听见莫妈妈说起他们家的骄傲——
“我们莫宇长高得好快喔,去年买的衣服全不能穿了,他爸爸说干脆让他去兼职当模特儿吧,长得高又帅的,我说他才念小学耶!”
言灿俞一副认真的模样坐在茶几前写作业,心里却偷笑着,莫宇是她见过最帅的男生呢!
有次,莫妈妈烦恼地说:“现在的小女生真不像话,小小年纪就会写情书给男生了,莫宇不理,还哭哭啼啼的打电话来胡缠。”
言灿俞震了一下,笔尖顿在作业本上,心神全飞走了。
“还是灿俞可爱,安安静静的多讨人喜欢啊。”直肠子的莫妈妈说。
“喜欢就给你们莫宇当媳妇嘛。”舅妈玩笑说。
“哈,我老公也这么说耶,莫宇却说他对灿俞有恐惧感,哈,你说好不好笑?我就问他恐惧什么,他难得别扭得像女生,不说就是不说。”
喀!铅笔的笔尖断了。言灿俞怔怔地听见舅妈提高分贝:
“什么恐惧感!我们灿俞像妖怪、还是魔鬼了?叫你们莫宇不要自视过高,再过十年八年,他想追灿俞,搞不好我们还看不上他咧。”好歹言灿俞是她拉拔大的,怎许别人说自己养的孩子不好。
言灿俞的心凉了。
莫宇竟然对她有“恐惧感”!她有那么可怕吗?
不!她心里呐喊着,就算她是只恐龙,就算她长得像贞子,她也要想办法变身。一定可以改变的,只要给她时间……
时间,是用来累积莫妈妈的骄傲的。不久后,她又坐在舅妈的客厅得意了:
“莫宇这学期又当模范生了。”
言灿俞抬头,沉静的微笑,轻轻的“嗯”一声。
莫宇和她同校,他六年级、她五年级,他是全校师生公认的模范生她怎么会不知道。
“灿俞真乖。”莫妈妈揉乱了她的头发。
“太静啦,人家还以为她呆呆的。应该跟莫宇学学,又会念书、又会讲话,以后肯定不得了。”舅妈忘记不久前才跟莫妈妈变脸的事了。
言灿俞埋头写字,一横、一竖、一撇都力道分明,紧握铅笔的指节泛白,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支笔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害怕舅舅舅妈嫌弃她,言灿俞乖乖的念书,用力压抑住不合规范的想法,也压抑了热情。
她乖得连老师都无法漠视她的异类,于是,小六下学期,她终于当上了模范生。
莫宇当过无数次模范生,她就这么一次。可惜,升上初中的莫宇无法看见她上台领奖,这分成就也变得没意义了。
紧接着,初中时期的英数理化压榨得她两眼无神、脑子满档,怎料,莫妈妈来了一通电话:“我们家莫宇保送建中了!”
“恭喜恭喜……”舅妈立刻贺喜。
言灿俞推推三百度的近视眼镜,有点开心,有点沮丧。
他动作真快呵!
龟兔赛跑的故事是唬人的吗?她这只拼命追赶的乌龟,只怕等不到兔子偷闲就得过劳症一命呜呼了。
言灿俞像只累毙了的小狗吐吐舌头后,继续和X十Y抗战。
转眼,又传来了天大消息——
“莫宇考上了台大哲学系,是榜首喔。”
五百度的眼镜很配合主人的心情滑到了鼻尖上,茫然的言灿俞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脑袋开了花,结的果是——
她的理想、她的指标……原来!原来是莫宇呀!
因为舅妈说她应该跟莫宇学习?因为莫妈妈说只要她做个有用的人,爸爸妈妈就不会伤心了?只是这样吗?
言灿俞无暇多想,既然目标明确就快马加鞭追赶吧。
时光飞逝,忙着K书的言灿俞算算时间,好久没听见莫妈妈的声音了。
进了第一学府的莫宇有女朋友了吗?言灿俞按捺不住心头的疑云,向舅妈打探消息。
“他没念台大啊。”舅妈说:“莫宇说哲学系都学一些什么生啊、死啊的大道理,他不喜欢皱眉头胡思乱想,还怕毕业以后要到山里去当猩猩、啃树皮维生咧。人家现在念中央警官大学,学费全免耶,毕业以后马上捧个铁饭碗。莫宇还说大学毕业前不交女朋友,这孩子很会打算,对自己的要求很高。”
言灿俞捧着《联考前四十八小时冲刺》发起愣。莫宇啊,即便是选择入世、妥协现实,他还是那么有个性。而她呢?
十九岁的她这才赫然发现,自己早默默进行了人生中的最大工程——
用意志打破莫宇和她之间的距离。
莫宇是她的幸福呵!
言灿俞想着舅妈说的“莫宇大学毕业前不交女朋友”,就像莫宇亲口给她的承诺,她唇角浮现一抹傻笑,决心奋战。
有朝一日,她要自信满满地走到莫宇面前说声嗨,或者他将被她吸引,届时,她不允许他转身、不允许他遗弃她了。
她不是聪明的兔子,但,她至少是努力的乌龟吧。
她很努力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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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后——
言灿俞沐浴在校园的金色阳光里。
她低头看看身上的黑色套装,摸摸后脑的发髻,再推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她最好的朋友杜曼说这身造型让她看起来沉稳,有老师的架势。
言灿俞可不觉得自己有架势,根本是符合个性严谨的老处女形象吧。她懊恼地瞪着脚上的黑皮鞋,拜托硬邦邦的鞋不要害她在学生面前跌个狗吃屎啊。
四年前,她从台大哲学系毕业,重考一次又煎熬了三年才取得中文硕士,紧接着被指导教授推荐到这所贵族学校担任兼课老师,并计划攻读心理学博士。
老师都夸言灿俞兴趣广博、认真优秀,同学却嘲笑她书呆、分明是自虐。言灿俞也习惯了被定型,但,她难免会觉得心虚。
她也不爱啃书呀,说她兴趣广博嘛……呵!
她死背了尼采、爱默森、苏格拉底说的每条哲理,却无法理解巴斯卡说的“人是会思考的芦苇”。哲学与人生对她而言,是两条平行线。至于那个中文硕士学位,她连“经、子、史、集”都没弄通哩。结果,她实在不知道自己的兴趣在哪,说她认真,不如说她囫园吞枣、死缠烂打的功力一流吧。若非循着莫宇的足迹走到这条路来,她还能成为怎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