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庭的眼不相信地直盯着她瞧,不肯轻漏过她每一个表情。
“你当真就这么狠心,不问我的意见,不问我的心意,就这么一味地祝福我!”他拾起青衣的手,将它搁在心口上。“听,听听他的意见,如果他说他不爱你,说我孙玉庭有门第观念,说我孙玉庭若是爱铃儿表妹,那我便不得好死。”
青衣惊惶地抽回手,难以置信的眼迎上玉庭的忿忿然。“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下这么重的毒誓,你这不是要我沈青衣难以做人嘛。”
他许了毒誓,为她而许;届时,他若跟表小姐退了婚,娶她进门,那——他的爹娘要怎么来看待她这一个儿媳妇。
她问他,拾起眼来瞅着他问。
“我不知道,我知道你就要逃了,就要逃开我的怀抱、逃开我的视线所及。”玉庭气愤的手击向石墙,宣泄他一身的不满。
豪门与青衣,他宁可要她,何以青衣总是不能明白!
青衣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敢去深究他太多的心意。
孙少爷看她的眼神满含着太多的爱意,她一向看在眼底;但是,身为一个丫鬟,她能怎么想?
她可以不计较名份,不去奢求当正室、当夫人,她可以退而求其次,当妾、当小星,委屈一切,只为回报他的爱意深情,但是——以一个丫鬟的身份入主豪门,她得承受下人多少异样的眼光?日后,她的孩儿,一个庶出之子,得在那个家庭里担待多少的冷嘲热讽!
她受不了,她受不了啊!
她就是庶出之子,她娘就是个姨娘,她娘就是夫人身边的那个陪嫁丫鬟,随着小姐嫁过去老爷那边,被老爷看上了,升格当姨娘,娘的地位是上升,但身份却没有更娇贵,反而是更不清不楚。
上边的夫人说娘忘恩背义,说娘凭借着自个儿有几分姿色,便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下边的仆佣没一个人肯把丫鬟出身的姨娘当成主子在看待,三不五时冷言冷语地讽刺着是常有的事。
而她,她则是标准的庶出之女,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有的只是一个尊贵的血统,然而,事实上,她的处境却比个下人还不如。
丫鬟、长工们每个月还有月俸可拿,过年过节还有个红包,而她,一个姨娘生的孩子,什么都没有,她既没办法像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姐们一样去学堂上课,有零用金可拿,也不像那些丫鬟一样,可以刺刺绣,赚些外快,只因为,她是名门千金,谁会相信她之所以瘦得跟皮包骨似的乃是因为吃不饱、穿不暖所致。
她好想死,真的,在那样的家庭中长大,她不仅没有童年,还没了未来,她看不到自个儿的前程。
而她,没有死的勇气,不过,她逃出来了,逃出了那个不是家的家,逃出禁锢了她七年的家,就是在那个时候,她进入了苏家,也因为她家境的关系,所以比同年龄的小孩都来得成熟、懂事。
老太君就是看上她懂事这一点,便将她纳为贴身丫头,让她习字、念诗,教她刺绣,打理一大家子。
现在,她不想走上娘当初走的那一条路,更不要她的孩子受她当初所受的苦。
这些苦衷,她之所以不能告诉玉庭少爷,是因为,她知道他若是明白了她当初所受的苦,那他更是不愿让她受委屈,屈居一个妾、一个姨娘的身份。
要她不屈居一个妾、一个姨娘的身份,那玉庭少爷势必得反抗家庭、反抗爹娘,最后弄得众叛亲离,一个“不孝”的大帽子从此便叩在他头上。而她,怎能忍心看他一个王孙公子爷去承受这些!所以……
“不要,不要将青衣这样的女子看得这般重要,因为,不值得。”她的泪滑了下来。“青衣真的不值得爷儿这般对待。”
玉庭生气了,他贲张着两怒眼,攫住青衣的双臂,朝着她咆哮着:“值不值得由我来判断,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爱不爱我?愿不愿意跟我走?”为了她,他可以不要孙家的一切财产与地位,只为了她,只为了她。
青衣抬眼对上他因怒意而气红的双眼。
他在意她,她一向知道,但是,她得辜负他这一段情,只为了她娘的过往伤痕,她的童年往事,在她沈青衣的记忆中是永难抹去的伤痛。她爱他,但是她这一辈子都不会跟他。
青衣的食指画上玉庭的眉宇间,勾勒着他俊俏带些许霸气的轮廓,两行泪情难自禁地淌了下来,她硬泣地诉说着:“青衣,一辈子不嫁。”
不嫁他,不嫁世间任何一个凡夫俗子,她沈青衣为他孙玉庭守身一辈子,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玉庭失神地望着她的两泪眼。
她在哭,代表她对他并非无情;她说,她一辈子不嫁,代表她心里头真的有他;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嫁入我们孙家?当我的妻子?给我一个正当的理由,让我对你彻底死心,让我对你了无遐想。”
青衣别过头,狠下心地开口道:“青衣,心中另有人在。”
玉庭一听,顿时三魂七魄犹如被打入阿鼻地狱之中,永世不得超生。他的身子踉跄地退了一步又一步,碰到了椅子,身子软瘫了下去,跌坐其上,而那一双眼,犹不敢相信地直盯着青衣瞧。
她的心里,另外还有个人在!她沈青衣已经将她的心交付给别人了!他爱了她这么多年、这么久!时至今日,她跟他说,她心里爱的是别人!
“不,不,不!我不信。”他冲上前,擒住青衣的肩,摇晃着她的身躯。“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青衣狠心地别过头,不去看那张伤心欲绝的脸。
见着她这般狠心模样,玉庭的怒气更是凌越了理性,他擒获青衣的双腕,将它们高举锁在上方,他的唇狂乱地侵略青衣,她的额、她的眉、她的唇、她的颈……他一一不放过,他狂暴得像个风魔,他要夺取他要的一切,他要他多年的等待有所回馈。
玉庭将青衣的身子揽腰抱上床,青衣依旧流着泪,无声地流,没有任何反抗。
早在沈翠娘成为沈青衣的那一天起,她的人、她的心便是他的了。将自己的贞操交给她所爱的人,她还有什么好怨的呢?青衣闭了眼,准备承受这一切。
玉庭狂乱地拉扯着自己的衣袍,急欲褪去一身的累赘,他解开青衣的罗衫,翠绿的肚兜、雪白的肌肤袒露在他眼底,他原始的欲望在悸动,他要她,他要她,但是,她眼角的泪浇熄了他一身的欲望,这时,他才知道他孙玉庭,像只野兽。伤了他最爱的女人,他伤了她!
玉庭踉跄地退了身子,望着自己一身的衣衫不整。
这算什么?夺了青衣的清白,他孙玉庭便能得到她沈青衣了,是吗?
玉庭瞅着眼望着无言瘫在床上的青衣一眼,看她那羸弱的身子瘫在大红的锦被上,衬得那身子更是娇柔,不堪一击;看她躺在上头无声地流泪,泪落两腮,却滴进他的心坎里,烧烫着他的心,他心中的痛,无可言喻。
他无言地为她拉上罗衫,替她着齐长裙,还她一身洁净与无瑕;而他,退出,退出这个房门,也退出她沈青衣的心门之外,从今以后,他会试着忘掉她。
玉庭回眸再瞧青衣的泪一眼,陡然回身,奔了出去。
在玉庭奔了出房门之后,青衣开始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