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慧,你……」廖子豪愣了一下,随即奔去自己的座车,踩下油门,如影随形地追上前去。
此时已是凌晨二点二十分,区路况并没有平常那么堵塞。只见两辆轿车一前一后沿着复兴北路、松江路追逐着,时速皆已超过一百二十。
「哼!这个疯子!」沈妮慧双手紧握向盘,抬眼望着后视镜,口中喃喃的说:「要我如此轻易的原谅你?哪有这种事喔?」
此时此刻,她大部分的注意力皆在那面后视镜,全然末觉自己的座车已渐渐偏离驶向对面车道,忽听得一记长鸣的喇叭声时,整个人才蓦地清醒过来。
只见两道极强的光柱在倾刻间刺入她的眼帘,一辆六轮的中型卡车如箭矢般迎面朝她冲来。
一这时双方的车速极快,即使不约而同的踩下煞车,恐怕也免不了对撞的命运。
在这刻不容缓惊险万分的瞬间,沈妮慧不失镇定的踩下煞车,同时向盘猛地向右一转,就在两车相距不到十五公尺之际,擦身闪过了。
然而,当她魂未定,「好险」两字尚不及出口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巨响,连带一串很长很长的煞车声。
造物者的安排有时总是令人感到有那么一丝丝遗憾、欷吁,甚至是不公。但话说回头,其人生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在人的一生中,绝不可能永远皆是一帆风顺的。
就在两辆车擦身而过的后一瞬间,紧跟在沈妮慧身后的那辆宾士却闪避不及,「砰」的一声巨响过后,六面玻璃炸弹开花般向外进裂,同时那束九十九朵的玫瑰花从车窗飞出,花瓣四处飞舞,如雨点般洒下,鲜红似血。
「噢,不要…不要……」沈妮慧嘶吼着边打开车门,冲向那辆扭曲、几不成形的宾士。
「老天爷……你不能这样对我,千万不能这样对我……」
她探头望去,只见驾驶座前的安全气囊已然涨开,廖子豪双目紧闭,鼻边与嘴角淌着一道鲜血,侧头趴在安全气上,胸前不见起伏,完全没有任何气息。
「天啊!你不能死,廖子豪,你千万不能死……」沈妮慧大声悲呼着,整个人的情绪已完全失控。
短短几十分钟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扪心自问,她根本无心造成这种场面。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种局面?到现在她还不能接受这个事。
一阵警笛声倏地自远处响起,由远而近:当她仍在伤心欲绝的世界里挣扎时,事祸现场已然停了两辆警车与两辆救护车。
只见几名大汉从救护车里经出,动作俐落地将廖子豪拾上担架,送入救护车内。「快!伤者没有心跳、脉搏——连络台大医院的急诊室,说我们五分钟内抵达。」
★ ★ ★
沈妮慧一夜未合眼的守候在手术室外,直到早上六点半,才拨了电话给美珍、丽莎与小甜甜,告诉他们这个不幸的消息。
「我爸爸怎么了?」七点四十五分,小甜甜奔出电梯,来到沈妮慧身边小小的脸蛋上带着一丝不安的神色。
瞧见她,沈妮慧悲从中来,本是满布的泪水再度由眼眶内泉涌而出。「小甜甜,我……我对不起你……」口中喃喃地重复着相同的话。
小甜甜显得有点茫然,「阿姨,我爹地昨不是去等你下班吗?怎么会……」
一言及此,手术室大门倏地打开,两名医护人员推着身上满布插管的廖子豪走了出来。
「哪位是病患家属?」随后走出一名医师装扮的人,边拿下头罩、口罩,轻声问着。
「我是。」沈妮慧拉着小甜甜,朝那名医师走去。
「敝姓张,是病患的主治医师……」他溜了小甜甜一眼,话声一顿,「关于他的情况,我们是否需要单独谈谈?」
他会提出这个疑问,不问可知廖子豪的情况不妙,沈妮慧的心不禁一跳,点了点头。
「小甜甜。」沈妮慧放开她的小手,蹲下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跟丽莎先陪爹地去病房,我马上就回来。」
「喔。」小甜甜无奈地点点头,转身随着病床朝不远处的电梯走去。
「请随我来。」主治大夫神色凝重地往左边的休息室走去。
才进入休息室,沈妮慧已迫不及待地开口发问:「他的情况到底怎样?」
主治大夫不答,先是替她倒了一杯水。「恐怕你一夜没睡,先喝点水、补充一些水份我们再好好的谈一谈。」
沈妮慧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当下长吸一口气,紧咬牙根。「你放心,我没事的。请你快告诉我他的情况。」
「刚才我们为他验血时,发现他血液里的酒精浓度很高。这是一起酒后开车,超速行驶所造成的事故,情况大致上就是这样。」
「这些我知道了。我是想了解他的伤势怎么样?」
「伤者左边肋骨断了两根,脑内有两处淤血,目前昏迷不醒,指数是四。不过还好,他还年轻,如果撑得过去,应该可以醒得过来。」
「昏迷不醒?昏迷指数?」沈妮慧神色猛然大变,颤声道:「你……你的意思也就是说……如果他无法醒来,这辈子都得躺在床上?」
「是的。」主治大夫满脸严肃,「这种情况是不幸中的大幸——至少他还能存活下来。当然啦,如果他能醒来的话,会不会有什么并发症还很难说。总之,这一切都得靠他的生存意志,倘若他的生存意志强的话,再加上他年轻,才三十一岁,应该是可以撑得过来的。」
沈妮慧只见到大夫一张嘴上下开合着,至于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她根本一句也没听进去。
一辈子躺在床上,无法醒来,那不成了植物人了吗?她怎么样也没料到,事情竟会演变成这种局面,这要她如何去承受呢?
「不行……不能这样……」沈妮慧喃喃说着,忽然她急速地抓着他的手,「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他,否则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我……我一直是深爱着他啊!」
主治大夫摇摇头,轻叹一声,「站在我的立场,我当然希望每个病患都能平平安安的走出这扇门,可是……我毕竟不是他。」
沈妮慧心念一动,「是不是可以帮他动动手术,清除脑内的淤血,这样……」
主治大夫打断她的话,「事情并没有你想像中那样简单,否则刚才在手术室内我们早就帮他做开脑手术。问题是跟前他的情况不能做这种手术,做了,只有加速他的死亡。刚才我们帮他做了脑部断层扫描,发现他的两处淤血都在重要的动脉神经上,只要我们一动手术,他必死无疑。」
「那怎么办呢?」沈妮慧按捺不住地流下眼泪,神情哀怨凄绝。「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等下去吗?」
「是的,跟前我们所能做的,真的只有等。」主治大夫一丝不苟,「如果他的生存意志强烈,假以时日,只要顺利的冲散那两处血块,同时血块没有挤压到神经系统,没有发生任何并发症,那么他就会醒来,而且是完好的醒来——这是最乐观的结果。」他见沈妮慧一声不响,不禁停了一下,接着说:「如果不幸,血块挤压到任何一条掌握器官的神经,那么该器官便会受到影响,形成衰竭。万一情况正是如此,恐怕……」下面的话不用说出口,其结果早已预见。
沈妮慧喃喃自语着:「不可能……这不可能……那时安全气囊已经打开,他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