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忙你的,我自己出去就好。”
“不行,”笙儿一把抱住我,摩挲道:“让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我鼓鼓腮帮子,想抗议,可接触笙儿的眼神,觉得他也怪可怜的,每次我有事都担心得不得了。
只好点头:“好吧,等你有空。”
笙儿依然忙他的去了,我呆在王府里,身边陈伯总小心翼翼地陪着。
这天,陈伯匆匆进来道:“贺公子,许家大奶奶进府看你来了。”
“许家大奶奶?”我挠挠头,完全没有印象。
陈伯嘻嘻一笑:“就是嫁到娘娘亲戚许家去的金妹啊。还不是托了你的福,当年到二王府里侍候了几天,回去的时候当今皇上发话,要许家好好照顾她。乖乖,那许家还不把金妹当祖宗看?”
我“哦”了一声,皱眉道:“她不是嫁过去当小么?”
“许家大奶奶一死,立即就扶正了。她可是当今皇上关照过的人,能不让她当正室?不怕说一句,就算当日前任大奶奶在世,还要让她这个小妾三分呢。”陈伯叹道:“唉,金妹这丫头也算命好。”
当年二王爷确实说过会关照金妹。
二王爷说:“将来等他好了,我好好赏你,叫你老爷把你当正房看待。我的话,他总该听吧。”
当时金妹说::“主子不要取笑,我当奴才的,哪里有这个福气?”
二王爷就说:“啧啧,什么是福气?主子看得上你,你就是福气。”
这两句话,换了荣华富贵。
我看着陈伯满脸的羡慕,恨不得自己也有个如金妹般本事的女儿,满心的不是滋味。
我咳嗽一声,转头,有点别扭:“请她进来吧,我们好久没有说过话。”
“是。”
不一会,金妹已经被请了进来。
人丰满不少,脸色也红润。手上戴着两三个金镯子,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后面两三个丫头跟着。
我暗暗点头,看来许家确实待她不错。
我虽然总不明白她的心思,却也望她好。
“金妹,好久不见了。”我指着凳子说:“坐!快点坐。你当了大奶奶,怎么不早点来找我?”
金妹再也没有以前毛躁的模样,当了大奶奶果然气度不同,大大方方,斯斯文文坐下,挥退身边的丫头们。
陈伯也十分识趣,立即退下去,关起门让我们放心说话。
金妹轻轻一笑:“你道我可以随便出门么?再说,姐姐才刚死不久。老爷说家里不能少个管事的,把我扶正了。”
原来她当正室不过是最近的事,怪不得以前不见她出来。
我干笑:“恭喜恭喜,那原来的正室倒也死得凑巧。”
想当年她伤心成那样,还是决定嫁给王妃的远房亲戚,不就盼着有好日子过吗?如今算是目标达成。
“快不要这么说。恭喜什么?传进老爷耳朵里可不好。”她瞪我一眼:“你呀,还是这个脾气……”
我花了点功夫看她。
她低垂着头,比以前漂亮不少。
“我还记得你以前坐在床边,一头绣鞋,一头数落我。”
“是吗?”她噗嗤一笑:“还记得你爬树,我总要仰着头劝你下来,脖子都酸死了。”
我们一起笑起来,又渐渐停下笑声。
沉默一会,她说:“玉郎,想起当年在九王府,日子真快活。”
我闷声道:“在九王府不是当奴才吗?你现在不是奴才,是大奶奶了,岂不更快活。”
她脸色微微发白,抿着唇,没有说话。
气氛尴尬起来。
两人低头喝了还一会闷茶,金妹幽幽道:“玉郎,我今天来求你个事。”
“什么事?”我抬头,奇怪地问。
她眼中波光粼粼,颤了一会唇,才开口:“他去了。”
“他……”我刚说一个字,立即闭了嘴。
他,那个曾经与她山盟海誓,做过无数美梦的他。
咬着牙,决定度过短暂的屈辱,渴望最后得到幸福的他。
在金妹的无言凝视中,知道即将被抛弃,却一句话也没有说,默默转身离开的他。
金妹曾为他哭个肝肠寸断,却终于还是选择了“光明前程”。
“有什么事可以帮忙?”
金妹呆呆看着杯子,仿佛入了神,缓缓抬头,对我道:“帮我去他坟前看一眼。”
“为什么自己不去?”
“我……”她咬着唇,眼里射出恨意,不知道是恨我不懂她的苦楚,还是恨她自己。她哽咽道:“我可以去么?我现在什么身份,要让许家知道了……”她说不下去,一扯手帕,掩着嘴小声哭起来。
我知道她心里难受,只好劝:“不要哭了,我帮你去看。要不要烧什么东西?纸钱什么的。”
“看……看一眼……”她渐渐收了哭音,小心地抹开眼泪,生怕等一下让人看出她哭过:“替我看一眼就好,算帮我了结心愿。”
我心里乱成一团,遇到这些事情心里就不好受。
“好,我帮你去看。不要哭了,如果在许家受了委屈,就来告诉我。我一定帮你。”
“谢谢。”金妹叹口气:“玉郎,好人有好报。你是好人,命也好,能遇到九王爷,什么大难都能跨过去。我不同,我命不好……”
“金妹,我们都是一样的。”
“不,你命比我好,本事也大。”她说:“我总不明白,为什么你能过这么多关卡,能让人打心眼里佩服?你的本事真大,我下辈子当男人,也望着当个象你这样的男人。”
我叹气。
金妹到底是大奶奶,不能出门太久,很快,丫头就过来请她了。
我打算送她到王府大门。
金妹摇头道:“不要送。你和九王爷什么交情?我说到底,还是九王爷奴才里出来的,你送出大门,没了上下,于礼不合。我自己出去就好。”
听她这么说,我怔了怔。终于还是让她独自离开了。
晚上,笙儿回来,我把金妹来过的事情告诉他。
连我们的谈话,也一字不漏告诉他。
笙儿听了,笑道:“你的本事当然大,连当今皇上都对你肃然起敬,九王爷又被你迷得今生不再想他人。”
我问:“笙儿,可知道我最大的本事是什么?”
“你的本事太多,我哪里数得清。你又倔又硬,谁的道理也说不过你,谁也不敢欺负你,谁也不敢看不起你……”
他说了半天,我哈哈大笑。
“没想到我有这么多本事,你以后要多多夸奖我才行。”
“你要我夸,我当然夸。”笙儿惬意地拥着我:“那你也说说,你最大的本事是什么。”
“我?”我指指自己。
“对,你自己说说自己的本事。”
“我吗?”我抬头看看天上弯月,又想起当年他在池塘旁三番两次把我踢下池塘,害我大病一场。
“其实……我什么本事也没有。”难得我真心实意承认自己不足。我收了笑容,回想当年,隐隐的骄傲和自豪浮了出来。
我轻轻说:“什么本事也没有。”
“我不过……不愿当奴才而已。”
二王爷说过:我不能文,不能武,书法差劲,文章不通,恐怕床上功夫也是一塌胡涂。
我只不过―――不愿当奴才而已。
番外—他的名字
皇宫中,永见不到官员各处呈来的奏折上形容的一望无际的金黄麦田。最多,偶尔抬头,看天。
天色澄清,同样也是一望无际,象泛着波浪的海洋,太阳虽然还闪着白光,却已经少了霸气,勉强待在中央。
也难怪,已是深秋。
他扫一眼案头,整整齐齐的奏折分成两摞。这边的,已经批完;而另一边,比这边高的,是未批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