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车窗放下来些,他立刻听见影迷们的叫喊,她们正在叫Elijia和Dom的名字。
他随即看见了正在对人群挥手的Elijia和Dom,他们在积着水的街上走了两步,给靠得最近的影迷签了字,还要再向前的时候,被保镖们拦回去。
冲影迷挥了挥手,他们进了剧院。
人群发出一片失望的叫声。
但是忽然间,一个女孩尖厉的嗓音划破了潮乎乎的夜晚:“ Orlando!”
所有的人都以空前的热情向前猛挤,歇斯底里地一起叫喊着那个名字,警卫们紧张得如临大敌,场面一时混乱不堪。然后----
Viggo看见了Orli。
他正从记者群中钻出来,镁光灯仍然追逐着他闪动。他的身影时亮时灭,让Viggo觉得他更象一种幻影而非真实。
他看见保镖们在劝阻Orli,但他设法挣脱了他们。然后他迈开两条长腿,穿过满是水的映着绿幽幽灯光的街道,朝影迷跑过去。
他身上是很庄重的黑色西服,跑起来的样子却象穿着最舒服的运动裤般敏捷轻松。两个震惊的保镖笨拙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脚上一定还是双All Star的球鞋。
Viggo微笑着想。
他这么看着Orli,几乎不敢眨眼,他害怕一眨眼视野就会模糊。
他看见Orli灵巧地跨过地上的水坑,跳上路肩,尽可能地贴近那些隔离障碍。
影迷们快要疯了,她们拼命朝他伸出手、本子、海报、音像制品,她们试图抓住他,他的衣服,他的头发,他的胳膊,她们歇斯底里地尖叫哭泣。
但是Orli给得更多,他从栏杆上面俯过身去,热情地拥抱她们,在她们脸上亲吻,同她们交谈,让她们拍照,没完没了地签名。他沿着路肩一点点地移过去,几乎照顾到了每一个人。当他移动时,人群尾随着他。
他终于重新跑回街对面的时候,女孩儿们激动地一起高喊他的名字,喊他演过的各种角色的名字,魔戒里所有人物的名字。
他站在路边最后冲她们挥手,然后他消失在剧院门口。
人群慢慢平静下去,落潮一般缓缓散开。
“总算能走了。”Viggo听见司机说。
Viggo升上玻璃,车子慢慢发动起来。
… …
大厅里面已经熙熙攘攘。Viggo在门口略停了停,眼睛搜索着熟人的影子。
左边忽然有镁光灯闪,转过脸去,他看见了正和Sean搂在一起让人拍照的Orli。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那是个他一点都不熟悉的Orli。
大概是为了角色的要求,他头发留长了,统统向后梳,从前浓密的卷发拉直了很多,曾经发亮的黑色变成一种夹杂着金色的深棕。他还修了鬓角,留着浅浅的小胡子,过去那个阳光青年现在十足象个十九世纪风流成性的年轻贵族。
但让Viggo觉得陌生的不是那些,而是他的神情。
他在笑,但那个笑决不是Orli的笑容。
Viggo记得从前那个孩子,咧嘴大笑的时候象夏天早上的阳光,低头微笑的时候象香甜的糖果,你甚至可以看见他热情快乐的灵魂在他眼中闪动跳跃。
但是现在,他脸上在笑,眼睛却不是。
他目光半垂,不晓得在看哪里,一种迷惘淡漠的神气,全藏在不动声色的凝视里。
不动声色,对,就是这种表情象刺一样扎中了Viggo。
他所知道的Orli一向是表情丰富眉飞色舞的,无论快乐,痛苦,还是愤怒,都栩栩鲜明,带着无比的生气。
他从没见过现在这种样子的Orli。
他不知道是从前的自己全都错了,还是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Orli已经脱胎换骨。
当他还站在那儿震惊地思考的时候,发现Orli抬起眼睛,看见了他。
Orli丢下大家朝他走过来,一言不发,眼中再无旁人地一路走过来。
Viggo只能在原地看着,维持着自觉得体的笑容。他想Orli大概要象拥抱其他人那样拥抱自己了,没有问题,他强悍得足可以对付这个。
但是当Orli手掌忽然伸出来覆上他左脸的时候,除了一个轻轻的寒战外,他发觉自己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Orli在向他笑, Viggo 看见他眼睛里闪烁着两个灵魂,那是悲哀与狂喜纠缠的战斗,甚至是刀剑相交铿锵有声的,迸射出的光芒如同末世的千个太阳般刺目。
他没办法去看那双眼睛,他低下目光,看见Orli的嘴唇在轻轻发抖。他感到Orli的另一只手也抱住了他的头。
下一刻,Orli把他的额头凑过来,紧紧地贴在Viggo的额头上。
他的额头非常烫,捧着Viggo脸的手却异样地冰冷。他的手指头抠着Viggo的耳朵边缘,仿佛不抠住那里就要没有力气地掉下去似的。他起先还睁着眼,后来就紧紧闭上,象得了热病一般,他轻轻发着抖。
在两个人的额头遮蔽的阴影里,Viggo很近地看着他,在那么暗的地方他有一种错觉,仿佛这是与外界隔绝的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他看见Orli紧闭的睫毛慢慢变得更黑,有几簇都沾在一起,忽然间他明白那是因为它们被什么东西打湿了。他觉得心里有什么轰隆一声塌下去了,他晕眩得几乎站不住脚,那短短一刻仿佛有一辈子那样长。
他不知道自己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 …
在那个摄影记者要给他们拍照的时候,Orli放开了他。他象从前一样把胳膊绕过Viggo的脖颈,但是这一次他把手伸到Viggo 的衬衣领子里,放在他后颈的皮肤上。
Liv和John走过来了,大家一起拍照。Orli的脸上挂起从前一样热情明亮的笑容,和每个人勾肩搭背。
然后铃声响起,催促大家就座。
… …
Viggo没有参加首映式后的Party,他告辞离开的时候大家纷纷挽留,但他说最近治安不好,他不放心Henry一人在家。
他面不改色地说了谎。其实Henry这个周末本来就在前妻那里,而他原本是预备参加Party的。
只是在这样遇见Orli之后,他觉得没办法再在人群中虚与委迤。
Orli不说话,眼光淡漠地看着他走,让他觉得如芒在背。
回到家里,他洗了澡,很快上床。
他觉得非常可怕,Orli竟然还对他有那么强大的影响。好象只要那家伙愿意,随时随地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把自己逼疯似的。
他手有些抖地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了安眠药。
他不敢让自己再醒着多想。
Viggo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
洛杉矶这个冬天的雨水仿佛特别多。
他躺在那儿,觉得手脚都冻得发麻,那个安眠药仿佛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副作用,每次从药力中醒来总是觉得冷得要命。
离天亮还早。
雨声听起来非常阴森。
Henry不知道在花园里放了什么东西,雨水打上去,发出当当当的金属声,令Viggo想起不知是哪部电影里的凶杀场景:抛在雨地里的凶器,一路血水蜿蜒。
他脑袋木木地听了一阵,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走到客厅,打开了前廊上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