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回去吗?那里甚至不是我的家,哪里都不是我的家。」
他的话深深刺伤了她的心。
即使他们曾经住在一起,即使他们曾是夫妻关系,即使她爱他那么深那么深,但他还是没有把她当作是他的依归。
她的心碎了。
用尽一生的力气去爱一个人,却在一刹那发现那终究是一场空,她不能呼吸,灵魂甚至在一瞬间被击破成风。
她努力撑住自己。她不能倒下去,至少现在还不能。
「我认为你应该回去。」
她又想哭又试著微笑的表情,在他看来一定很奇怪吧?
「段叔叔真的很想你,也很需要你,或许他以前没有尽到保护之责,但我认为这整件事,每个人都是受害者,并没有谁在这一团风暴中过得快乐,每个人都有各自承受的痛苦。既然现在有一个契机,可以让你跟段叔叔有互相了解的机会,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毕竟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却因为命运的安排,让你们成为父子,缘分难得,应该好好珍惜。」她背完预先准备好的一大篇。
他露出深思的表情。
「我把话带到了,要先回饭店去休息。」
她转过身,动作稍嫌急了一些,当她背对著他的第一刻起,眼泪就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段叔叔跟段耀凌虽然没有血亲关系,但他们终究是一起生活了快三十年的父子,他们当然会重归於好。但是她呢?
他只是为了报仇才娶她,他们之间,所有她以为浪漫的、陶醉的化学变化,都只是空想而已。
她早该跟他一样,认清一切欢笑亲密都只是复仇的一部分,怎么会傻傻地把心赔进去?
怎么会?
复仇的枷锁解开了,他的身心也获得自由了,感情亦然。她有什么值得他留恋?她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一种痛苦,他怎么可能会爱上她?
他从来就没有爱上过她。从来没有!
唐贵霓僵硬地踏著步伐,胸口疼得无法呼吸。
她张开嘴巴,告诉自己,不能在他面前倒下去,她用力吸一口气,拜托,请让空气顺著气道,一路滑进肺脏。
拜托,她不能在段耀凌面前昏倒,不可以……
唐贵霓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在路人的尖叫声中,软倒在人行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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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触目所及,一片的白。
「……有孩子要特别照顾,她身体非常虚弱……」
「……幸好这次昏倒胎儿没怎么样,下次不一定会这么幸运了……」
「……避免情绪的波动……」
「是,我知道了。」最後一句,是段耀凌温驯应答的声音。
唐贵霓躺在病床上,脑子里一片混乱,盯著天花板那一片纯净的洁白,也无法让她消化刚刚听到的消息。
有孩子?胎儿?天哪!她……怀孕了?
双手下意识地抚著小腹。这阵子事情太乱,她根本无暇注意经期有没有准时报到,现在想想,好像有一、两个月没来潮了吧?
所以,她有孩子了?段耀凌的孩子……天哪!怎么会在这时候刚好怀上了孩子?
「醒了?」熟悉的男性面容回到她面前。
她茫然地看著他。
「想不想吃什么东西?」
她没回答。
「我去帮你倒杯水。」
她没反应。
「霓霓,你不能不吃东西,这对你跟宝宝都不好。」
她的神情还是一片木然。
「我们快要有小宝宝了。」他的声音透露著雀跃。
这反而刺激了她。他高兴个什么劲儿啊?他嫌事情不够乱,是不是?
「关你什么事……」她拉高被单,转过身去,不想看他。「我们已经离婚了。」就技术上来说,还差了她的签字。
「这孩子是你跟我的。」他笃定的语气中有隐约的欢乐。
「当然不是。」她皱著眉反驳。「孩子是我一个人的!」
他笑出声,听得出心情真的很好。「不要说傻话了,你一个人生得出孩子?」
「反正我们已经离婚了。」她任性地说道。
原来她在乎的是这个。「那不是问题,我们明天再结一次婚。」
她按捺著自己的怒气,不说话。
「我知道这里没有戒指,也没有鲜花,但是比起第一次我扛著你去结婚,气氛至少好一点了。」
他沉浸在当爸爸的喜悦之中。
这是天赐的礼物,不,是霓霓给他的礼物中,最棒最棒的一个!
在他自觉一无所有的时候,奇妙地出现了一个和她共同孕育的孩子,这代表他有一个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他毋需寻根,他有他的挚爱、他的骨血,他不再孤单,不再寂寞,不再觉得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活著。
这是多么美好的感觉!
但是唐贵霓完全没有感受到他的喜悦,她只是暗自悲伤。
「现在,你不能再扛著我去结婚。」她沉声警告。休想再伤害她的感情!
「对,我们必须顾及到小baby的安全,我抱你进礼堂。」
她冷著俏颜。「就算站在礼堂,我也不会像上次一样,认命地说『我愿意』 。」
「上次你说『我愿意』,只是因为你……认命?」他的心像被捅了一刀。
这么说来,上次结婚,不管是形式、还是内心,真的都是不情愿之婚了……
「对。」她好累好累,不想再为任何人战斗,包括她自己。「第一次结婚,你是为了复仇,我是为了履行承诺。这一次又提到结婚,你是为了孩子,但我已经不想为任何人牺牲我自己了。」
所以,请另谋高就吧!
「我不会否认你是孩子的爸爸,我不会拒绝你来探望他(她),但我不会再把自己铐进婚姻的枷锁里,要结要离都随你高兴,我受够了。」
她把脸埋进枕头里,痛痛快快地留下几行泪。
「不要为了复仇式的婚姻跟我说抱歉,也不要为了替baby负责再度跟我求婚,『我』也是一个存在,或许对你而言,『我』的存在并不算鲜明,但『我』还是有自尊的,不要漠视我对爱情的渴求,不要因为恨我、对不起我、想对我负责一堆狗屁不通的理由,就随随便便把结婚、离婚玩弄在掌心。」
段耀凌愣住了。
「我并没有把结婚、离婚玩弄在手掌心。」他郑重地说。
一个医生晃进来,检视一下她的情况,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嘿,准爸爸,不要让准妈妈情绪起伏太大,OK?」说完就闪人。
「第一次结婚,我是假『复仇』之名,强逼你嫁给我,因为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担心,会有其他男人夺走你的心。」
他担心这个做什么?「我在六岁时,就跟你订下了婚约。」
「谁知道儿时的话做不做得了准?我那时只知道,如果不快点拴住你,我可能会永远失去你。」
「大男人!」她骂道,心里其实有一点点甜。
「第一次离婚,是因为我觉得抱歉。」
对,这就是她所恐惧的,他对她剩下的唯一感觉。
「我觉得抱歉,是因为『仇恨』这件事不存在,『复仇』也等於不必要,我却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包括用很粗鲁的方式扛你上礼堂。老实说,我本来很在意,後来才发现,我根本不在乎自己姓什么、叫什么,用段家的力量得到多少特权,但我怕你恨我,我怕你是被我逼著嫁给我,我希望放你自由,让你去嫁给你真正爱的男人。」
唐贵霓闭了闭眼睛,转平身躯躺好。
原来如此!一切就是那么简单,但他们却把事情弄得好复杂。拚命为对方著想的结果,就是让彼此的感情一直在玩捉迷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