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用了。"
"一天要工作多久?"
"七、八个小时至十几个小时吧,不一定。"
"听起来不比在银行里轻松。"他下结论,审视她。
这家伙够精明,只是不知道他追究这么多有什么意义。
"我喜欢在家工作。"史佳四两拨千斤,也不打算再让他问下去了。"你也问得够多了……"没错,她又要赶人了。
"你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丁鸿钧打断她。
"什么意思?"她机警地盯住他。
"我是说,你何必徒然留着一块没有用的荒地?"丁鸿钧慎选着用词。"不如就提供给有需要的人,作最有效的利用。你们的生活也可以宽裕一点--"
他在史佳冷笑的表情中停下话。
"我想你可以出去了。"她现在射出的眼光应该可以杀人没问题。她真是错看他了!错放一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送到她干净的家里。
什么欠他一个解释!真是一个完美至极的借口啊!不愧是大财团的大头,她史佳的确没能比得过他的心机。
"你误会了,我不是利用你的善良,不是!我是说我没那个意思……"他只有越描越黑的份。
丁鸿钧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最该死的是,他在考虑她的事的同时还顾着卖地的任务,怎么会有那么白痴的人呢?
虽然他只是直觉地把两件事连在一起而已啊。
短短几句话,他亵渎了史佳,也亵渎了他对她的感觉。
为什么在她面前他就是没办法把事情做对呢?
史佳已经开了大门站在一边,脸上尽是嫌恶。"你是要自己走,还是要我再把扫把拿出来?"
第四章
丁鸿钧现在很后悔,非常、非常地后悔。
他决定明天就要秘书去帮他报名"卡内基",他一定要好好地花时间钻研"说话的艺术",除了要学会不能在特定的女人面前失了分寸之外,更重要的是,绝对要弄清楚怎么在告诉司机老庄"等我call你你再回来"时预测到待会儿会下大雨,而他会被人家赶出门外,没半点遮蔽。
早该换了老孙送他的那支"防水防震防泥巴",手上这支他拿得顺手的在他一被淋成落汤鸡时就很够义气地跟着挂点,教丁鸿钧欲哭无泪。躲在有跟没有一样的小屋檐下,眼睛在方圆一百公尺的范围内转了一圈,住宅区里没见着半支公共电话;就算有也没用,他身上根本没有零钱、电话卡之类的东西。
他不是没想过按电铃向这附近唯一一个他认识的人求救,可是眼睛扫过那个不久前才按了许久的红色小按钮,手就是没办法举起来;落难的总裁也是有自尊的,他还是诀定坚强地待在大雨中,等老庄发现不对回来找他。
希望那不会太久……丁鸿钧把湿发往后拨,抬头看看越来越暗的天色。
徐家有人回来了,一大一小两个包在雨衣里的人从机车上下来,大的去停车的时候,小的从雨衣里钻出头好奇地看了这个狼狈的、躲雨也没躲好的男人一眼。丁鸿钧不用猜也知道他是谁,小男孩有一双和史佳一模一样的眼睛。
他们进到灯火通明、温暖舒适的房子里,巷弄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妈妈,我们回来了!"小秉踏进立关,雨衣还没脱完就大叫。
"回来啦?"史佳从厨房里笑眯眯地探出一颗头。"赶快去洗澡换件干衣服。"接着又对婆婆说:"妈,我把豆腐绞肉葱姜都准备好了,就等你来调味下锅,我今天要吃酿--豆--腐。"
"你哦!跟你儿子一样,整天就是想着吃。"
"还不是你宠出来的。"史佳吐吐舌头,缩回厨房里去。
婆婆还没过来,小秉脱完雨衣就先蹦蹦跳跳地去流理台旁边黏他妈妈。"妈妈,我跟你说,刚刚我们回来的时候,看到家门口有一个好奇怪的人喔。"
"奇怪的人?"史佳一挑眉,不会是那个人吧?
"对啊!有一个好奇怪的叔叔,下大雨都不撑伞,还穿西装打领带,淋得全身都湿了。不信你问阿嬷!"小秉转向跟着进来的阿嬷:"阿嬷你也有看到对不对?"
"对啊,"徐老太太点点头。"那个叔叔一定会感冒的,要是小秉你再不去洗澡换衣服也会跟他一样。"
史佳在一旁沉吟着没出声,看老支把儿子赶上楼去洗澡。
"你不会刚好知道那是什么人吧?"徐老太太拿起菜刀接替她的工作,问得非常顺口。
"又一个来买地的。"史佳轻声说出,没提她跟他认识的事。
"又被你ㄏㄡ出去?"徐老太太好笑地。
"唉……妈,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我知道啊!"婆婆对她安慰地笑笑,又低头去拌绞肉。"不过这人也怪可怜的,这么冷的天气在外头吹风淋雨……"她嘴里有意无意地念着:"就是陌生人也会借把伞什么的,更何况是见过面说过话的呢……"
史佳安静地离开厨房。她口中叫的妈妈其实是婆婆,婆婆从来都把她当亲生女儿看,最是尊重她的决定;就像卖地的事,婆婆也并不是很清楚她防卫态度所为何来。
妈妈只是单纯地把对方当作来客,觉得该以礼相待而已。
从二楼阳台往下望,可以看到那个紧靠在墙边、一半露在外面的身影。
下午的事说起来她也没什么好气的,只是忍不住那种被欺骗了感情的……不堪吧?
他也只是在做他该做的事,那她又何必赌这一口气,硬要忽略正常情况下人皆有之的恻隐之心呢?
身边的门打开来,并没有引起丁鸿钧很大的注意;他正在想办法增加自己的脸皮厚度,说服自己到不认识的人家里借电话。
"你为什么还不走?"
听到这个声音,他才猛然回过头,然后对那个赶他出来的小女人扯出一抹苦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的司机放我鸽子了。"
"我妈妈要你进屋里来。"史佳表达完意思,尽可能地让它与自己无关。
"呃,不用麻烦了,如果可以的话,借我一把伞就行了。"丁鸿钧不觉得人家家里会欢迎他这个……呃……死要买地的。
"你现在就跟泡在冰水里没有两样,我可不想让别人在我家门口发现一具冻死的男尸。"
"真的不用麻烦了……"
"叫你进来就进来,不要在那里罗哩叭嗦的!"
史使粗鲁地打断地,留着敞开的大门,自己回屋里去,丁鸿钧只好摸摸鼻子乖乖地跟上。
一进到温暖、泛着菜香的空气中,干的毛巾和大浴巾迎面飞过来,他险险地接下,看向发射的来源,从她僵硬的表情中好像读出了一点东西--
想要对他好一点又觉得不能对他太好的情绪。
老太太端着热腾腾的菜出来放上餐桌,亲切地问他:"外头很冷吧?"
"还好,谢谢伯母关心。"丁鸿钧从毛巾底下伸出手,不想漏了该有的礼貌。"伯母你好,我叫丁鸿钧。"
"唉,你好。"徐老太太不是很习惯这种大人物的规矩,手踉他碰一下就放开了。"丁先生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
"不好意思这样打扰你们……"
"我妈叫你留下来就留下来,哪那么多废话!"消失了一会儿的史佳突然横过来一句,跟着交给他一叠衣物。"那里有洗手间,你自己去把这一身湿抹布换下来。"
湿抹布?他的亚曼尼西装耶!
好吧!他承认她的形容词用得很贴切。丁鸿钧面对着浴室镜子里那个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家伙,绝望地了解到自己在史佳和她家人面前已毫无形象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