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老人家没见过这阵仗,慌得整张脸都白了,连忙拍莎莎背脊哄她。「别哭,别哭啊!快告诉奶奶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你大哥欺负你?」
「他没、没欺负我,是我……对不起他。」她呜咽。
「你哪里对不起他了?你这么贴心、这么乖,怎么会惹你大哥生气呢?」
「我不乖,一点也不乖,我很坏,我骗了大哥,也骗了奶奶。」莎莎死命摇头。
「咦?你骗了我们?怎么说?」黎奶奶不懂。
莎莎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她说不出口,没法对奶奶坦承她其实不是黎家的女儿,是假冒的。
如果奶奶知道了她是冒牌货,一定也会生气,说不定也会像翼恩大哥那样不想理她了。
她说不出口,真的说不出口。
「对不起,对不起,奶奶--」她只能哭着对黎奶奶道歉,一面鞠躬,一面往后退,然后忽然转身,踉跄冲上楼。
「莎莎、莎莎!」
黎奶奶在她身后喊她,她头也不回,一口气回到房里,锁上门,倒在床上尽情痛哭。
翼恩不要她了!
前一天,她还自私地想独占他全部的爱,还奢求地希望自己不只当他妹妹,没想到,现在就算她甘愿只做妹妹,他也不要了。
她爱他,他却恨她。
因为她对他说了谎,欺骗了他的真心真情,他恨她耍得他团团转。
他恨她,他讨厌她……
想到这儿,莎莎更是哭得肝肠寸断。
她活该啊!活该!
可是她真的不是故意要骗他,不是故意对他说谎,她会答应进黎家演戏,根本不是为了钱啊!
「我错了吗?姊姊,我错了吗?」莎莎坐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泛黄的旧相片,对相片上清瘦的少女哭道:「我知道自己很坏,我骗了大哥他们,可是我……真的不是为了钱啊!我只是……只是想要一个家而已。」
她想要一个家,从好小好小的时候,她便一直期盼有一个家。
她经常趴在窗边,幻想着有一天她的亲生父母会找到她,把她接回去,又或者有一对好慈祥的夫妇,来领养她回去。
她想要一个家,家里有爸爸、妈妈,有兄弟姊妹,她会孝顺爸妈,会照顾弟妹,会当一个最乖巧可爱的女儿。
她想要有个家。
所以当黎明淳来找她演戏时,她几乎没考虑多久就答应了,因为她想有个家,而那家里,还有一个不快乐的大哥,她想让他懂得快乐。
因她而快乐。
她几乎做到了,不是吗?这些日子,他难道不是一天比一天快乐吗?不是一天比一天更懂得笑?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在泳池畔的意外,如果她不要发现梁初蕾的身世,这幸福的美梦,也许还能作上好久好久。
可是,梦碎了,现实很残酷。
这个家,终究不是属于她的,奶奶、爸爸,都不是属于她的,大哥……当然也不是。
她是孤儿,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没有家、没有亲人的孤儿,她只是说谎骗来了众人的疼爱,总有一天谎言会被戳破。
她没有家,永远都不会有。
「姊姊,我真的……太奢求了吗?我那么过分吗?那么坏吗?我不应该厚着脸皮待在这家里吗?」她凄楚地问着相片中的少女。
少女的身影瘦弱,笑容却开朗,她眨着大眼睛,像对莎莎说些什么。
「我知道,我不应该奢求,我应该觉得开心了。我能拥有这几个月的幸福,应该满足了。」莎莎揉眼睛,抹去眼泪,吸气又吸气,强迫自己停止哭泣。
她不该哭的,她已经太幸运了,只要活着,就是一种快乐,她已经偷来太多太多不属于她的幸福了。
「我太傻了,姊姊,我明白妳的意思了。」她红着眼,哀伤地看着相片。「我应该离开,不该再为大家带来困扰,也不该再……打扰翼恩。」
她骗了他,对不起他,现在他已经开始讨厌她了,她哪还有脸出现在他面前?
她不想惹他心烦啊!
她捧着相片下床,昏昏沉沉地开始收拾行李,一面收,眼泪一面下停地掉,视线一下蒙眬,一下清晰。
夜,深了,窗外一团乌云飘过,静静地落下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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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如愁针,细细地扎得人发疼。
黎翼恩坐在窗边,抽着烟,看窗外寂寞夜色。
几个小时前的震怒已经逐渐消散了,现在的他,只感觉一股沉沉的、无力的惆怅,压在他胸口,重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很难受。
二十年来,他一直就像个无悲无喜的机器人,过着抑郁消沈的生活,日子像一滩死水,无聊至极。
直到几个月前,明淳将莎莎带回这个家,告诉他,她是他妹妹。
他灰暗的生活,从此染上了色彩,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多采多姿,更令他喜悦感动。
他以为,他找回一个全天下最甜美可爱的妹妹。
他以为,他终于得到了幸福。
但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是精心设计的谎言。
那些笑语呢喃,那俏皮又淘气的撒娇,那一声声甜到他心里的叫唤,原来,都只是演戏。
都是假的……
火红的烟头烫伤了黎翼恩的手指,他恍惚地瞧了伤处一眼,竟也不晓得要移开烟头。
这一点点的疼痛,算得了什么?
比起她的欺骗、她的作假,比起她在他心上划下的伤口,这一点点痛,真的不算什么。
他捻熄了烧得过短的烟,又重新点燃一根。
漫漫长夜,他就这么一根又一根,不停地抽烟。
何必戒烟呢?何必介意抽烟有害健康?反正不会再有人关心,不会有人在他耳边碎碎念。
随便吧!反正没人在乎。
他就像个孩子,赌气地抽着烟,赌气地任呛鼻的烟雾烧灼自己的肺部和眼睛。
胸口愈来愈闷,视线也逐渐迷蒙。
他仍是一口一口,恍惚地吐着烟圈。
门外,隐隐传来某种细碎声响,他听而不闻,仍定定望着窗外。
直到天亮了,他将塞满一整个烟灰缸的烟蒂往垃圾桶丢,才发现门缝前的地板上,静静躺着一封信。
他捡起来,犹豫了许久才打开。
那是莎莎写给他的信,信上很诚恳地对他道歉,然后告诉他,她走了,那些压箱的漫画她都已经收好,上头写了育幼院的地址,麻烦他们替她寄去。
他读完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猛地拉开门,跌跌撞撞往莎莎卧房奔去--
空无人影,只有一箱箱堆在地上的漫画,诉说着主人离去时的决然。
她没有带走任何一件进了黎家以后所买的衣服、鞋子、饰品,以及父亲送给她的那些珠宝,她一样也没带走。
房里唯一不见的,就是当初她搬进来时那个行李袋,以及行李袋里的衣物。
当初怎么来,现在就怎么走。
她挥挥衣袖,没带走一片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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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燕集团办公大楼,这几天,笼罩在一阵低气压中。
不知为何,英俊帅挺的首席副总从国外出差回来后,便像隆隆喷着火焰的火山口,随时处在濒临爆发的状态。经过他身边时,那阴沈森冽的眼神,能冻得人双腿发僵,路都走不好。
一般员工尚且感到惶恐,更别说每天与他面对面的秘书了,这几天简直像处在冰窖里,冷得发慌。
首席心情不好,那个最近变得和蔼许多的董事长也好不到哪儿去,经常也是板着一张脸,见人就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