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你们怎么来了?,”
“小声点,别吵到……病人休憩。”曼伶不自在地说。“他……还好吧?医生他们怎么说?”
高永文忙放低声量:“幸好急救得宜,算是轻度中风。只是因为他早有心脏方面的宿疾,必须再小心观察。”
“不严重就好。”曼伶这才放宽心。
“大嫂,你先请坐。”他示意道:“我倒杯茶给你。”又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留长发的,想必就是微雨?”
“嗯,另一个是初晴,你曾见过的。”曼伶介绍。
“嗯,我知道。”何止见过,私底下已处得颇熟了。
初晴朝叔叔偷眨了下眼,彼此心照不宣。
“还没恢复意识吗?”曼伶瞄了一眼病床上的老人。
“早就醒了,昨晚才从加护病房移出来。”他解释。“刚刚吃了药,所以又睡了。如果他知道你们来探望他,一定会很开心。特别是……大嫂,你亲自来了。”
第八章
“其实我也是犹豫了很久,才决定来的。”曼伶难为情地坦白道。“毕竟我对……他仍存有芥蒂。”
“想必来此之前,你心中定已经历过一番挣扎。无论如何,我还是先替家父向你致上最深的谢意,感激你的宽宏大量,愿意尽弃前嫌来关心他老人家。”永文诚恳道。
“没什么。”她轻叹。“我只是忽然看开了某些事。十几年的怨恨包袱压得我喘不过气,所以决定好好善待自己,把那个重担给卸下来。”
“那……接下来,你有何打算?”他看著一旁的侄女们。“是否愿意让她们认祖归宗?她们可是高家唯一的香火,我希望大嫂你能同意这件事。”
“为什么?”她有些诧异。“难道你自己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否则怎会说她们是高家唯一的香火?”
“家父没跟你提过?”见她摇头,他才唏嘘道:“我当兵前出过一场很严重的车祸,下肢差点残废……后来,虽然侥幸躲过跛脚的命运,却留下致命的后遗症……”
“你的意思是……”曼伶掩嘴,不敢私下结论。
“所以我至今犹是单身,就怕耽误某个女人一生的幸福。”这事虽然教他难以启齿,却不得不向她据实以报。
只盼曼伶能理解,高家确实需要微雨和初晴来传承。
“老天真不公平。”她不禁替他叫屈。
“不公平的事,又岂只我一人遇到。”他有感而发。
“……说的也是。”她苦笑道。
“希望你能慎重地考虑这件事。”
“这……”她有些为难。
“你不必急著立刻回答我。”他微笑。“家父与我都会耐心等候你的佳音,但愿届时能有皆大欢喜的结局。”
她沉吟了半晌,仿佛已有了决定。
“我可以答应你们的请求,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大嫂,你直说无妨。”他心喜若狂。“只要你肯答应,别说区区一个条件,就算你有再多的条件,我们都会赴汤蹈火地为你达成。”他双手握拳。
“我的条件没那么困难,用不著你们去赴汤蹈火。”他那副从容就义的神情教她啼笑皆非。
“大嫂,你请说。我洗耳恭听。”
“我希望你们能帮我和隽文举行一场冥婚。”
“冥婚?!”他张口结舌。
“这正我唯一的条件。”她泪眼盈眶。“隽文是我这一生唯一的爱人,我只遗憾没能有机会跟他成为正式的夫妻。如今,我也只能透过冥婚这种习俗与他结合……”
“你对我大哥真是情深义重,只怪他福薄无缘和你白首偕老。”他十分感动,却又忍不住劝道:“其实你还年轻,为何不再另外去追求其它的幸福?女人的青春有限,你却一意为我大哥守寡,岂不可惜?”
“没啥好可惜的。能如此刻骨铭心地爱过一回,我已没什么好求的了。”她含笑望著女儿们。“有朝一日,等她们各自都有美好的归宿,我所有的青春付出都是值得的。”
“难怪大家都说,天底下最伟大的就是母亲。”他著实敬佩。“明天早上,我会跟家父商量冥婚的事宜。”
“有劳你了。”她感谢道。
“这么说就太见外了。”他赧然道:“大家今后就是一家人了,何必如此生疏,是不?”
“你说的对。”她轻拭眼角的泪水。“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如果之前我有什么地方做不好,或是态度太差的,还请你们多见谅,别与我计较。”
“大嫂,才刚说完,你老毛病又犯了。”他笑著提醒。“以后讲话别再那么生疏,挺别扭的。”
“瞧我的记性真差。”她自嘲。
他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她们两个人明天一早还得上学呢!我看,你还是赶紧送她们回去休息吧!”
“天啊,都快十一点了。”她也看了下手表。“小雨、晴晴,跟叔叔道再见,我们先回家去,改天再来。”
“叔叔,拜拜!”女孩们齐声道别。
“拜拜!”他起身送她们三人定出病房。
岂知他才刚走回病床边,却惊见父亲正悄悄地淌下两行泪水。他手忙脚乱地趋前询问:
“爸,你人不舒服吗?怎么哭了?”
高天泽迳自撇过头去,暗自低泣。
“隽文,你说的对。曼伶真的是个好女人,只可惜我明白得太迟,错失了一位好媳妇……也拆散一段好姻缘。”
高天泽再次痛斥著自己当年的刚愎自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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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门放下手中的拖把,随意用袖子擦去额上的汗水,再将已脏污的水桶提到花圃去浇花,丝毫不浪费可贵的水资源。尾随在后的初晴,则把一条破抹布随手丢向洗手枱,也学他用袖子擦著一睑细汗。
“那后来呢?”他继续两人先前未完的话题。
“后来呀,前天我们就在高家位于天母的别墅里,替我爸和我妈举行一场凄美的冥婚仪式。”
纵使事隔两日,但当时那种震撼人心的悸动,她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只消一闭眼,便仿佛历历在目般清晰。
身穿白纱礼服的曼伶,脸上层露出极为幸福的笑容,衬著一旁观礼的众人泛红的泪眼,显得分外突兀且更教人不忍卒睹。因为曼伶那笑容的背后,隐含了太多的悲伤与辛酸……那种“幸福”,多么地沉重啊!
“想不到你父母的爱情故事这么教人感伤。”
“对呀。”她笑了笑。“还是我们这样平平淡淡的比较实在,虽然是少了点刺激,只要能持久最重要。”
轰轰烈烈的刹那与平平凡凡的永恒,她宁愿选择后者;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的勇气……唉,恕她没有!因为她老妈的遭遇,便是她铭记在心的近监。
她可不愿像她老妈一样,用未来数十年的人生,来哀悼那一段短短两年多恋情的“曾经拥有”,太累了!
也太痴傻了!
“耶!你该不会是在暗示我某些事吧?”他打趣道。
“有吗?”她扮了下鬼脸。这块大木头还有救嘛!
“你是不是嫌弃我这个‘老头子’太乏味无趣?”
“我可没明说,是你自己对号入座的。”她无辜道。
“小没良心的,我就晓得迟早有一天,你会对我倦怠的。”他半真半假地感叹道:“没想到你那么快就冷却了,枉费人家还一头热著呢!”他真怕会如此噩梦成真。
“胡说八道!”她娇斥,作势要修理他。“我才不会轻易放过你呢!你再也没处躲了,因为我要纠缠你一辈子,让你永无宁日。等著瞧吧!”她抡起粉拳威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