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那种家族式的保守经营观念已经过时了,别的民宿都嘛有装按摩浴缸、铺羊毛地毯、用原木装潢、装大理石门厅,缘山居根本下行,完全赶不上潮流!」
「我问你,他们有这么大片可以放松身心的花园吗?他们有带客人赏鸟、看星星、泡茶聊天到半夜吗?他们可以让小朋友开心的认识植物和做香草蜡烛吗?阿哲,我要你了解,缘山居不是观光饭店,是一个家,是每个人都喜欢走进来的家,这才是我爸爸的经营理念,你懂吗?」她一口气说完这些很久以前就想说的话。
「反正是你们的家!」李茂哲不爽地站起来,眼光扫过柯如茵和康伯恩,「你们都是一家人,我说什么都不对,我作的企画根本是狗屁!」
「呃……那个阿哲……」康伯恩本来已经退到门边,打算去外面当个装耳聋的门神,但一听到此话又转了回来,「如茵是在跟你沟通,大家一起工作……」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李茂哲向他大吼。
「阿哲!」柯如茵气坏了,「你怎么可以凶大康!他哪里得罪你了?」
「反正妳就是护着他!」李茂哲也不客气了,他早有一肚子火。「妳不喜欢我,喜欢其他人也就罢了,可是我告诉妳,妳跟他是绝对不会幸福的!」
柯如茵一时愣住,瞪大了眼睛。
「妳就是喜欢整天跟他黏在一起,他说什么,妳就去做,可是妳有没有想过,他根本没学过观光理论,也不懂旅馆经营。如茵,我劝妳不要被爱情冲昏头了,免得到时候好好的一间缘山居被他搞垮了。」李茂哲露出不屑的神情。
「你说什么?」柯如茵捏紧拳头,身子微微发抖。「你为什么处处针对大康?你有点修养好吗?说话用不着那么难听!」
「事实就是事实,瞧,妳又在帮他说话了。」李茂哲目光直逼康伯恩,不怀好意地笑说:「大康,你算是聪明人,也很有办法,能哄得女孩子都喜欢你,可是作人要有良心,这可是害人的行为啊!」
「蛋糕烤焦了!」柯德富像个幽灵般出现,好像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似地说:「如茵,妳去洗烤箱。阿哲,你过来。」
李茂哲扬起头,大步跟过去,透过大型玻璃窗,康伯恩看到两人在餐厅最外边靠长廊的位子坐下。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指不自主地抖动;心脏也强烈地在怦怦怦地跳动,他闭上眼,很深很深的吸了一口气。
睁眼,抬头,与脸色苍白、神情复杂的柯如茵四目相对。
他立即启动轮椅,「晓虹和智山大概快放学了,我出去瞧瞧。」
柯如茵没说话,只是目送他滑动轮椅,慢慢顶开纱门,然后安坐在门边当门神,大声地和一个骑机车路过的邻居打招呼。
视线变得蒙胧,而水光中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却更清楚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太阳下山,天空仍有一抹红霞,反射出太阳最后的余光。
廉伯恩坐在屋前,哼着自己乱编的曲调,唱着他也不知道内容的歌词。
秋凉了,蚊子也少了,晓虹在智山家写功课;仲恩在花园洒水;佩瑜在屋里准备晚餐;缘山居那边的客人也陆陆续续到餐厅吃饭,是休息的时刻了。
熏衣草的香味飘来,扰乱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
「嗨,如茵,还没吃饭啊?」他笑说。
「晚一点吧。」柯如茵在他前面的砖头坐下来,那已经是她的「专属座位」了,她声音低低的说:「阿哲不做了,或者说,他让爸爸解雇,已经下山了。」
「什么?这么快?」康伯恩很讶异。「你爸爸不是在开导他吗?有事情可以好好讲,他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只是还没有进入状况。」
「帮他说话?」她看了他一眼,立刻又转开视线。「爸爸说,他没办法雇用一个不认同缘山居经营方式的人;阿哲也说,他早就不想待了,所以就薪水算一算,一拍两散。」
「他需要再磨练磨练吧。」
「他连起码的同理心、体贴心都没有,就算弄出一个眼花撩乱的度假企画案,但是没有站在客人的立场着想,一切都白搭!」她愈说愈激动,不断绞紧指头,「我好气……好气他怎能欺负你……太过份了!」
「别气啦,我又没事。」他笑得海阔天空。「也不是没遇过这种情况啊,别人嫌我累赘、麻烦、动作慢,甚至只是占住电梯的空间,就会赏我一张扑克脸,可我也没办法啊,谁叫我的体积这么大嘛!而且他们不高兴是伤他们的身,又不是伤我的。」
她笑了,他总是可以随时转换她的心情,让她学会超越无谓的烦恼。
「很久以前,你碰到这种情况时,是很自卑的想逃离现场。」
「好久以前喽!那年暑假妳刚来我家,我也是天天被妳欺负。」
「哪有!那是我年幼无知,羊入虎口,去招惹你这只大老虎。」
「等等,是我羊入虎口才对吧!明知山有虎,还偏偏搬到有老虎的山上,唉!尤其是妳毕业这一年多来,我更是被妳摧残到不成人形。」
「没办法,谁叫你天天出现在我的视线内,看到你,就想喂你喽。」
「妳还养神猪咧!我以后要躲妳躲远一点,再说啊,我们天天混在一起,也难怪阿哲误会了,哈哈!」
气氛正热络,这两声不自在的干笑却像一股冷风,瞬间凝固彼此的笑容。
康伯恩仰看染成暗红色的天空,忆起上回他流泪时,她温柔地拥着他,那份知心安慰的温馨感觉,他将永远记得。但他也知道,仅此一回,下不为例。
「如茵,阿哲说话冲,妳不要放在心上,我跟妳?这怎么可能嘛,哈!」
柯如茵低着头,手掌包住膝盖,身形显得沉静,看不出她的表情。
他再强调一次,「我以后真的会离妳远远的,一来不受虐待;二来免得妳只顾着喂我,忘了跟上山来玩的帅哥多聊几句。」
「如果是谈公事呢?讨论缘山居的事情呢?」她平静地问。
「妳应该跟你爸爸,妈妈、仲恩谈,智山也可以开始教他了,还有以后新的员工来了,当然就跟他们讨论,妳是小老板耶。」
「不喜欢和我说话?」
「也不是这么说啦……」
「那么大康,我问你,你对我的感觉怎样?」
她的态度愈是平静,他愈是心惊,完全不似平时爽快的说话方式,而是一步步推进,慢慢地摸索出他心底的话,就像那天,她让他流下郁结多年的眼泪一样。
他的心脏急速跳动,这次,她又想挖出他什么东西?他可不想再哭了。
他避开她的目光,呵呵笑道:「妳呀,不错啊,聪明伶俐、活泼可爱、不学无术,一直都是我的好妹妹。」
「只是妹妹?」
「喂,我已经很抬举妳了,不然妳还得叫我一声叔叔呢。」
她轻轻地展露笑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不、叫。」
那格外柔美的笑容令他心跳加快,他立即转过头,若无其事地笑说:「也罢,妳不喊我叔叔已经很久了。」
「大康,你有没有听过长腿叔叔的故事?」她眼眸闪着亮光。
「啊?我只喜欢看长腿姐姐,那个叔叔怎样?」呼,先喘一口气。
「有一个女孩叫--叫什么我忘了,从小生长在孤儿院,有一个叔叔赞助她念书,女孩和叔叔互相写信,他们写了好多年,后来终于见面,爱上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