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过去温馨的回忆,柴汉慈玫瑰般的唇瓣就不自觉地上扬,眼眸中绽放着特殊的光采,那是另一种安奉岩没有见过的美丽神情,教他无法将视线从她的面庞上移开。
“爸爸从来没有忽略过家庭生活,虽然他很忙碌,但他总会想尽各种方法来陪我和妈妈、听我们说话。而妈妈也很体谅爸爸工作辛苦,所以她不但把家里的事和我都照顾得好好的,让爸爸没有后顾之忧之外,在我小时候,她还常常带我一起到公司附近,等爸爸中午或晚上的一个小时休息时间一起吃饭,让爸爸不用来回奔波,也能感受到一些家里的温暖。看到爸爸妈妈这么恩爱,所以你相信吗?从小我就一直以为拥有幸福的家庭生活,是生活里最重要的,我立志要做像妈妈那样贤慧的妻子,所以还跟妈妈学做菜、学做家事呢。”
听到柴汉慈年轻时的愿望,是如此天真可爱,想像着小汉慈在厨房里黏着妈妈跟前跟后地,吵着要学煮饭的情景,安奉岩不禁微笑。
“我相信,你一定从妈妈身边学了很多本领。”
“是啊!”听到安奉岩这么回应,柴汉慈轻声笑了出来,抬起头来看着他。“爸爸常说,经过他和妈妈两人精心调教,我将来一定是个十项全能的主妇,入得厨房、出得厅堂呢。”
“看得出来。”轻抚着她的秀发,安奉岩笑着点头。
想起了过去的自己是多么的幸福、多么的天真,比对起现在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柴汉慈不禁轻声叹息。
“十八岁之前,我的生活简直像是在天堂里,爸妈疼我宠我,家里衣食无忧,读书成绩也很好,一直顺顺利利地读完高中;我考完大学放榜后一个月,爸妈才说要带我去欧洲玩呢,不料他们……他们却遇上一场空难,留下我一个人,连……一句遗言也没有交代,就这么……走了。”
说着说着,柴汉慈眼圈就红了。她很想大哭一场,但是又怕这一哭会完全崩溃。她心里还有好多话要跟安奉岩说,所以尽管泪珠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还是咬着嘴唇忍了下来,但是情绪激动使得她一时之间还是难以成言。
柴汉慈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地搂住她,将她包围在怀里。椎心之痛,是没有任何言语可以抚平的,他很了解,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以拥抱来安慰她伤痛的灵魂。
“……空难发生后,很多亲戚都来跟我说,要我什么节哀顺变、好好生活下去,可是他们每说一次,就好像在提醒我爸爸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我那时真的恨死了这些无聊的安慰话,常常一个人躲在家里,谁也不理,只是抱着爸爸妈妈送我的小狗阿里发呆,什么也不想,恍恍惚惚的,只觉得发生的事好像不过是场梦罢了,可是心里的痛却是真实地存在着。”
“直到我叔叔得到我监护权之后,我才终于从梦里惊醒过来。”
提到她那位现任“易兴”董事长的叔叔,柴汉慈起伏的情绪仿佛突然冷却了。这句话一出口,安奉岩突然就觉得怀里娇柔的身躯变得僵硬起来。接着,她离开安奉岩的怀抱,坐直了身体,这让安奉岩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她晶莹的眼眸里,多了一种无法掩饰的恨意。那恨意是如此地深,足以让她没有时间去念及父母过世的伤心,从她坚强的神色中,安奉岩蓦地有了特殊的领悟。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成熟的。
仇恨让柴汉慈变得冷静而坚毅,她顿了顿,继续叙说下去,语音里已镇定得不带一丝哽咽。
“爷爷就只有爸爸和叔叔这两个孩子,爸爸过世之前,叔叔是公司的总经理,爸爸过世后,他和婶婶在法律上收养了我;在公司里,叔叔被董事会推举为董事长,接替了爸爸的位置。虽然那时我不清楚公司里的情形,不过人性就是这样,趋炎附势,想必那一阵子是叔叔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那时的我还太天真,不懂得怎么保护自己,因为那时我还没有成年,所以叔叔得到了我的监护权以及财产管理权,然后我的生活就彻头彻尾地被他改变了,甚至连我的家也被他卖掉,要我去住校,连我的各种生活开支也管得很紧,说是要教我学会节俭。他总能想出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而我居然傻得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只觉得日子变得好难过,常常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地哭。”
“直到的我狗狗‘阿里’突然生病后,我才发现到事态不对劲。”
“虽然宿舍里不能养狗,但是我舍不得阿里,直觉也告诉我,叔叔他们不会善待它,所以我还是偷偷地把它养在房里。还好我的室友们都很好,愿意让阿里住下来。可是有一天早上我起床后,突然发现阿里吐了一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送去医生那里之后,医生说要开刀治疗,否则阿里的小命不保;但是手术费和治疗费加起来大概要上万元,我根本没有那么多钱可以运用,所以我赶回家向叔叔求情。”
“区区一万元,在他董事长的眼里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可是他拒绝出钱为一只狗做治疗。我想,如果病危的是我,也许他会更高兴。我气不过,和他吵了起来,要他拿出爸妈留给我的钱,然而他百般推拖,最后干脆叫人把我带离开办公室。这时我才终于发现事有蹊跷。后来我利用关系去调查,才发现他美其名为我投资理财,事实上我的财产已经全部被他拿去投入公司了。更可笑的是,我那些平时‘小慈’、‘阿慈’叫得多亲热的亲戚们,没有一个肯出面为我说句公道话。当我转而向他们求助时,这些人大概是顾忌我叔叔吧,竟然一毛钱也不肯拿出来,任凭我怎么哀求哭诉都没用。”
想起那些亲戚们的嘴脸,柴汉慈冷笑了一声。然而记起阿里,她的眼眶又不自禁地红润起来,而一直静静聆听她叙说的安奉岩,根本不敢开口问起阿里的命运。
“后来一个家里很有钱、一直对我示好的学长替我出了这笔钱,可是因为我到处奔波拖延了时间,阿里最后还是走了。”
说到这里,柴汉慈再也忍不住,举起手背拭去不小心滚出眼角的一滴晶莹泪珠。定了定神后,才咬牙说:
“新愁加上旧恨,阿里往生后,我立誓再也不要回去,为了一点钱被人践踏尊严,看尽那些丑恶的嘴脸。我相信,凭着爸妈留给我的精神上的遗产,我柴汉慈靠着自己也能站起来;而且,不论用什么方法,我要让那些唯利是图、没有人性的亲戚们彻底垮台,我发誓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做到!”
这是头一次,柴汉慈清楚明白地说出她真正的目标。刹那间,安奉岩突然明白了当初遇见柴汉慈时,心里的那股悸动是从何而来;原来,他们是拥有相同灵魂的两个人,他们同样看尽了人性的丑恶面,同样凭着顽强的意志生存下来,同样企图在弱肉强食的社会里,挣出自己的一片天来,尽管他们努力的方式不同。
虽然柴汉慈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安奉岩在一转念间,就已经完全明了了她心里的想法。如果换成别人会说她是不择手段,但是安奉岩并不这么想。若是易地而处,也许企图心也会逼他这么做。何况,当时才十八岁的她,身边连个可商量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