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黎杰的住所,有位老人拿著他的钱袋来见他。
「咳、咳……」
这不晓得是亚伯第几次的咳嗽声了。
自从得到黎杰的首肯,且引见这个老人跟他见面后,两人已足足在大厅上对视至少有二十分钟之久。
黎杰是冷眼静观,不明白这七十高龄的老人,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好身手;而老人的灰眸里是对黎杰的审视、评估,就是没人说上半句话,难怪亚伯要频频咳嗽,以示提醒了。
「既然偷了我的钱袋,为什么又拿来还?」淡漠的语气却掩藏不住黎杰对老人如此矫健的身手的赞叹和佩服。
「不过是想试一试,你够不够资格做我的徒弟。」老人背负著双手,凌厉的眸光直望著黎杰自负、不解的眼瞳。
「做你的徒弟?扒手?」剑眉聚拢,黎杰的眼神中已有轻鄙。「不可能!」
「黎杰,难道你想一直过这种流亡的日子?」老人冷讥道。
「你调查过我?」微愠的语气,代表著黎杰的不满。
他最讨厌别人调查他,尤其这几年他还要躲著他王兄派来追杀他的杀手,他不提高警觉都难。
「黎杰,你知不知道东方有一种帮派叫作丐帮?」老人不答反问,让黎杰暂时无法追问他之所以调查他,究竟所为何来。
「听过。」饱览群书,是黎杰的嗜好之一,而东方更是一个神秘得让人不得不好奇的国家。
「我便是丐帮的长老之一,我叫莫德。」说到丐帮,老人是一副尊敬推崇的样子,可见丐帮在他心目中有著极高的地位。
「那又怎样?」不明白这个老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但此刻老人那双没有丝毫虚伪的清澈眸光,散发著温暖的光辉,让黎杰愿意捺著性子听他把话说完。
「我要你拜在我门下,做我的徒弟。」
「不可能!」黎杰想都不想的拒绝。
扒手?开玩笑!这个叫莫德的老人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这是他连作梦都不可能会做的事。
「别拒绝得太快--」
「总之,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可能答应。」黎杰截断莫德的话,已有送客的意思。「莫德,我想,你可能必须再去寻找一个好人才。」
「你就是一个难得的奇才。」莫德的语气里有著坚持。
「多谢你看得起我,只可惜我还是那句老话,没兴趣!」说完,黎杰转身就走,只对杵在一旁、好久都没有机会说话的亚伯抛下一句:「送客!」
「不许走!」莫德沉声暍阻,声如洪钟。
「我偏要走!」
一个不妥协的年轻人执意要走,一个固执的老人刻意拦截,可以想见那种场面有多么剑拔弩张。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是眨眼之间的工夫,两道人影已迅速交缠,动起手来过招了;在电光石火间,自认身手还不错的黎杰,还是敌不过的在莫德手下躺平了。
「我知道你输得很不服气。」斜瞟著还气坐在地上的黎杰,莫德的目光难得有著笑意,他继续道:「我给你复仇的机会,你可愿意?」
「什么意思?」黎杰诧异的问。这个老人真奇怪,说话怪,行事作风更怪!哪有人会给敌人复仇的机会?难道他不怕死?
「我可以把毕生的绝学全部教给你,让你跟我有同等的实力一拼高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欣赏的眸光在莫德眼里闪闪发亮,他是求才若渴啊!
「不愿意!」黎杰一手挂在屈起的膝盖上,不屑的道。一颗坦荡的心,不容许有半点像扒手这一类不名誉的玷污。
「为什么?」莫德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他一身的绝学多年来不知多少人求之不得,怎地他这么的不屑一顾?
「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企图?」黎杰不答反问,他危险眯起的眸中有著不容人摆布的决心。
「哈……好、好!不愧是我相中的人选,果然与众不同。」莫德击掌大笑,显然开心极了。
「来吧!小兄弟,摆上一瓶好酒,让我好好告诉你我的企图吧!」莫德迳自席地而坐,举手投足间豪迈不羁,眼神更是清澈得没有半丝虚假。
黎杰静静的审视莫德良久,终于,他在他的对面盘腿坐下,洗耳恭听莫德娓娓道来他所谓的「企图」。
「小兄弟,我知道你天资聪颖、反应迅速又不失沉稳,绝非是池中之物,尤其你遭遇这么重大的背叛与流亡,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这就是我选你做我的接班人的原因。何况你还这么年轻,所以我不需要你拜入我丐帮门下,守我帮清规,我只要你做我的弟子,然后替我接续『暗夜』的工作--」
「暗夜!?原来你就是暗夜!」黎杰惊诧的眼神瞬间转为钦佩。
被迫流亡的日子,黎杰游历过许多国家,当然知道暗夜。这个几十年来在世界各地被广为流传,济弱扶贫,让恶人闻之丧胆、穷人视为活菩萨的正义骑士,他当然知道;曾经,他还深深向往过呢!
只不过多年来,暗夜总是神秘得让人不能窥其真貌罢了。
「是,我就是暗夜。怎么,愿意加入吗?」他询问的语气有著深深的期待。像黎杰这样的奇才,他实在不想失去,何况他已垂垂老矣,活著的日子实在不多了。
「好!」黎杰终于首肯,同时下定决心,非得好好的学习老人的绝学不可。
也因此,在若干年后,老人已经去世,暗夜却还是继续除强扶弱。
****
「黎小子,你是不是该追出去看一下?」
终于拉回思绪,黎杰转身向亚伯间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冲出去的时候,我正好走到门边,已经带领她出山庄了;只是山上入夜难走,她又没有什么代步工具,我担心……」
「你担心太多了!亚伯。」黎杰打断他的话。
亚伯是少数知道、也了解他过去的一个知己朋友,他知道他是真正关心他的。
「黎小子,不是每个人都像苏玛娜。」亚伯语重心长的说。
打从黎杰救起他开始,这一路走来,他们亦师、亦友、亦父、亦子、亦主、亦仆,说实在的,要不是现在突然想起,亚柏还真没去细想,日子竟然就这样匆匆过了十个年头。
亚伯记得非常清楚,那一年,他听信一个好朋友的话,变卖了所有家当,参加那个朋友游说了半年,他才答应投资的阿拉伯石油开采计画;谁知,到达阿拉伯之后,他连一滴石油都还没有见到,就被这个朋友给搜刮了一切,卷款逃跑了,还将他遗弃在诡谲莫测的沙漠自生自灭。
没水、没食物,甚至沙漠四周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只除了天上那群等待啄食他的讨厌秃顶丑物。
他不想死,因为他不甘心,只是拼尽余力徒步数日后,他还是不支倒在沙漠上。所以,当穿著阿拉伯传统白袍的黎杰出现在他头顶上方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天国,看到天使了呢!
黎杰没有废话的问他什么,只除了拨开他早已干裂的嘴巴,然后对著它--撒尿。
没错!真的就是撒尿。
这个人人理应觉得肮脏的液体,但对当时早已脱水的亚伯来说,它不只是一注甘泉,更是他的救命之水。
那之后,他就对自己发誓,要永远追随黎杰。
即使后来他才知道,黎杰也只不过是个被迫流亡的苏丹次子,且根本毫无权势可言。
他是佩服黎杰的勇气,尤其折服他在自身难保的窘境下,仍然舍身救人的情操,所以甘心陪他一起流亡,从不言悔。